施清和时舒峪站在大门前,远处停下的几辆豪车吸引了大半人的注意力,本在大厅里追悼的人也缓缓走了出来。
“这么大的阵仗,这都是谁啊。”
“谁,还能是谁,你看那几个车子的尾号000,一看就是阮家的公子哥。”
“哪个阮家?”
“还能是哪个,不就是那个出了事跑出去国外好几年的阮家大儿子,现在事情解决了就回来了,不过,他怎么还来这种地方。”
“据说,他当日也在那个金店里,这时候来,当然是为了来吊唁呗。”
“他还亲自来啊。我一直听说,他那个人嚣张跋扈、肆无忌惮的,凭着他那个爹,心情不好就折磨人,居然还能亲自来,倒是跟传闻里的不太一样。”
“那也没办法,谁让人家有个当市长的外公,有人给他撑着,谁敢说上半句。”
施清侧耳听着,偏头望见车上缓缓下来一人,他银色的长发松散齐肩,用黑色的发绳随意的的缠绕一半在脑后。
长又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遮住眼眸,留着长到眼睛且被分到两边的厉害,依稀看得到黑又浓密的眉毛。
再往下,他戴了个黑色的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
施清第一反应觉得他真是皮肤白皙,露出的脖颈像是没有丝毫血色的白,和身上的黑衣相对比,好像牛奶泼洒在衣服上。
阮家的人仿佛都用的同一双眼睛,那样的温柔婉转的眉眼,在几名高且强壮的保安的衬托下,他的双眼更是显得有些茫然的双眼有些像是不入凡间的淡漠和疏离。
【真像个不沾世俗的小精灵,空明淡漠。】
施清淡淡的想着,望见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的闭了闭眼,偏过头和施清对视上,明明口罩已经遮住了脸颊,施清还是察觉到他笑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察觉到他一瞬间的心情愉悦。
他缓缓的朝着施清走了过来,一步一步掷地有声。
时舒峪偏头望了一眼身旁的施清,她面色淡淡的,像是根本不把阮懿放在眼中,伸手牵住施清的手,她的掌心微凉,双眼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刚走到一半的路程,停在不远处的车子又下来两人,祁怀远先行下的车,随后转身接过了慢悠悠下车的阮曼。
阮曼肚子已经显怀,只是她本就瘦弱,此时也是淡淡的鼓着,像是吃胀了肚子,只是她浑身上下精致的打扮,倒也不像是来吊唁的,像是来参加喜事一般。
祁怀远顺势接过她的掌心,一步一搀扶着朝着这边走来,施清不悦的深吸了一口凉气,引得时舒峪轻轻的捂了捂她的掌心。
“我去找个理由把他们打发走,省的你碍眼。”
施清垂眼看了看脚上的鞋子,她今日穿了双平底的哑光小皮鞋和阮曼的那双一模一样,倒是在这儿撞了款。
“不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就来呗,最好给我常宁三鞠躬。”
二人不再开口,静等着阮懿先行一步和施清正面对上。
施清不说话的望着他,他和施清只有一步之隔的距离才停住脚步,摘了口罩露出整张清瘦的脸颊,一张坏坏的笑脸,连带着两道浓眉也泛起温柔的涟漪。
“施小姐?”
“是。”
“久闻大名,今日难得一见。”
施清浅笑着,也不接他的客套,他不怒反笑,透过施清望见大厅里挂着的常宁的照片,眨了眨眼睛。
“这就是当日的小警察?当时看着像是个男生,这么一看,还是个眉目清秀的女中豪杰,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啊,就喜欢这种英姿飒爽的女人呢。”
“那还真是不凑巧,我们常宁也喜欢英姿飒爽的男生,就算还在,阮先生也不是她的眼中人。”
施清听得出他的阴阳怪气,丝毫不畏惧的嘲讽了回去,反正她现如今没什么可在乎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阮懿还没开口说第二句,阮娇从大厅里快步赶了过来,她眨了眨明亮的眼睛,看向眼前和记忆中的哥哥有几分相似但是又不相似的脸。
“娇娇,你姐姐把你教的可不好,见人都不知道称呼了。”
“哥哥?....”
她仿佛确定下来,才绽开笑意,站在施清身旁,脸上有几分惊喜。
“我一时间没认出来嘛,你这么多年不回来,你走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现在当然记得不清了,而且你染了头发,还瘦了,不像照片里的人了。”
阮娇翘起嘴巴不满的解释,阮懿则是伸手牵过妹妹。
“长高了,也张开了,小时候像是个皱巴巴的娃娃。”
“阮娇。”
身后传来呼唤声,阮娇从哥哥手中甩开了手,朝着台阶下的姐姐跑了过去。
“姐姐,你怎么来了,医生不是不让你乱走动吗。”
阮曼看着台阶上的阮懿,双眼闪躲了一下,立即转移了目光看着阮娇,轻抚了抚她扎高的马尾。
“我也听说了,常警官之前还帮过我,我是前来感谢的。”
施清心里冷哼一声,这一家人趁着这个日子在这认亲大会呢,还常宁帮过你...谁不知道常宁最讨厌你,还能帮你,编个谎话都编不好。
施清侧过身留下让人通过的空地。
“各位,请进吧,在这里停留,不好呢。”
祁怀远扶着阮曼,阮娇握着姐姐的手,三人朝着里边走,阮懿却是不动,和施清站在一起,望着时舒峪还笑了一下。
时舒峪轻瞥了一眼,和他对视上,又握着施清的手朝着里边前行。
阮曼倒是一副真心前来吊唁的模样,毕恭毕敬的献上一束花,又朝着常宁鞠躬,再睁眼的时候,眼眶微微的泛起红色,看的施清一阵恶寒。
“你说,常宁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她来这儿就算了,还哭上了,她演戏这么好的吗?”
时舒峪听着施清的牢骚,抬手为她理了理胸前的白花。
“也许,是真的有感触吗,不是说孕妇会有不一样的情绪波动吗,就算常宁不喜欢她,但是二人无冤无仇,常宁又救了那么多人,或许是她,真的来感谢的吧。”
阮曼紧闭眼陷入黑暗,她身子孱弱是娘胎里带来的,怀孕有些吃力,再加上祁怀远的病,众人不知情所以还没什么动静,但凡再多人知道,怕是又是一场生死。
无奈,祁怀远已经转移了很多东西到她的名下,每日沉浸在家教她看账本、看合同、研究报表。
本已经很累了,恰好此时,她的一生噩梦又猛地回来了,而且是突然出现在家的门口,朝着她笑着喊一声妹妹,随后便说是要去追悼会来感谢,阮曼猛地想起阮娇还在这陪着元稚,便硬拖着身子来了这边。
一时间,大厅里寂静无声,她缓缓的抬眼,眼前一片明亮,常宁还是淡淡的笑着,双眼仿佛在望着自己的肚子。
很明显,直性子而且是警察的常宁,并不会给人威慑力,不远处冷笑着的阮懿才为吓人,阮曼甚至不用回头便知道他一定像个蛇盯着猎物的目光望着自己。
她十分笃定,原因便是因为自己对阮懿的第六感总能提到最高,五感毛孔仿佛都能感受得到。
那人的脚步声近了,阮曼腿软了一下,被祁怀远抬手接住,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还好吗?”
“没事,我只是觉得这里的空调有点凉,猛地有些寒气。”
祁怀远抬眼看了一下正在冒着白烟的中央空调,褪下身上的外套搭在她的肩上。
“这边的温度都会调的很低,等下我们早些回去吧,别着凉了。”
“好。”
“怎么,你身体这么软呢,还是跟妹夫撒娇呢,好好的站着也能腿软。”
阮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阮曼僵了一下,立即回了头,在祁怀远的怀中她仿佛有了底气,直直的回应。
“夫妻情趣而已,哥哥没有和之前的小嫂子这样过吗?”
祁怀远也察觉出阮曼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咪,现在正吃力的涨大身子,在朝着威胁到自己的眼前人吃力的反击着。
“好久不见,怎么瘦这么多。”
祁怀远将阮曼在自己怀中带了带,将自己正面对上阮懿,嘴上客套脸上却是冷冷的鄙夷之意。
“是你们对我好久不见,我可是对你们很是了解呢。”
说着,侧身看向呆呆地阮娇,有几分宠溺的询问。
“我可还听说了,中考就差几分,没考上心仪的学校是不是?”
“哥哥,你连这个都知道,你好厉害啊。”
阮娇张大了嘴,哥哥在国外,平日里一年还打不得一个电话,没想到这么厉害,什么消息都逃不过他。
“厉害的可不至于此,你猜,我的口袋里有什么?”
阮娇看向他宽松的外套口袋,摇了摇头。
“你自己伸手摸摸。”
阮娇刚缓缓的伸出手....
“娇娇!”
阮曼的呵斥打断了兄妹二人的小玩乐,阮娇呆着脸看向姐姐,她皱着眉仿佛真的不舒服。
“怎么了姐姐?你不舒服吗?”
“有一点,你快一点,等下陪我回去吧。”
“奥好。”
阮懿见状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书信在阮娇的眼前晃了晃。
“拆开看看。”
阮娇慢悠悠的拆开,吃惊的张大了嘴。
“哥哥,你怎么做到了,你是魔法师吗?”
信封里是一张录取通知书,盖戳的地方正是元稚考上的而她落选的学校。
“哥哥,你也太厉害了吧!”
施清看着这一家人,越发不满,迈着步子走上前,轻咳了一声。
“不好意思,还有来的人,几位吊唁完毕,就请离开吧,祁太太怀着孕,在这里容易着凉。”
明里暗里都是驱逐人离开的意思,阮懿笑着朝着施清开口问话。
“我倒是听说,你有弟弟,和我们娇娇是很好的朋友关系,学习好,人也长得漂亮,怎么这会没见到。”
施清猛地抬起眼,和他正好对视上,还没等施清回应,阮娇便红了脸,拉着哥哥的胳膊撒娇。
“你干嘛呀,只是同学,人家...人家忙去了。”
“我只是好奇,你脸红什么。”
“哥~!”
眼见着阮娇脸红的严重,阮懿这才笑着闭了嘴,阮曼推开祁怀远,朝着阮娇开口。
“娇娇,我不舒服,陪我去个卫生间吧。”
“好。”
看着二人越走越远,施清也借口有事朝着二楼走去,那里有个休息室,元稚刚被她指使着去了二楼。
阮懿还是春风拂面的笑着望着多年不见的好友。
“阿远,好多年不见了吧,在国外的这么多年,我就特别想你,想我们的同学之情,那时候,咱俩可是最好的朋友,咱们可是没有秘密的好朋友啊。”
祁怀远冷着一张脸,冷笑一声,看着他一头银发,眼中是不尽的厌恶。
“是吗,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记不太清楚了。”
“阿远!”他皱起眉,仿佛有些委屈,声音也变得弱了下来。
“你怎么还跟当年一样,说话还是这么难听,就算不是朋友了,我也算得上是你的姐夫吧,你好歹娶了我妹妹呢,那可是我们家的至宝,都交给你了,你好歹给我个好脸不是。”
“我可没听说过她曼曼在你们家被当做宝贝,再者说了,有你这么个哥哥,她的日子能好到哪里,别再说这些场面话了,我听的恶心。”
“就那点小事,你至于记这么多年吗?”
“小事?”
祁怀远压低了声音,和他凑的更近,眼底里是不屑一顾的厌恶。
“你杀人就算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虐杀是不是就太过分了,阮懿,我认识你二十多年,你在我眼前做这么恶心的事情,还问我为什么记着,我犯恶心行不行。”
“你去问问,这边的人多少这样的,又不止我一个,只是我拿你当兄弟才给你看,你少把自己说的人模人样的,你不也粘过,你以为你自己多高贵多干净。”
“我他妈就算不干净,也没粘上这种事情,你少她妈扯上我。”
祁怀远不想再耗下去,恰巧范谨朝着他缓步走来,俯身在他耳边。
“祁忻从的腿废了,这会闹着去了老爷子那...”
他皱起眉,望了一眼阮懿,便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我回去老宅,你在这守着阮曼,一定要将她亲自带回家。”
“好。”
施清刚摆脱了阮懿,迈开台阶便看见元稚正撑着下巴,由上朝下望着楼下剑拔弩张的祁怀远和阮懿。
施清快步走了上去,扯着元稚进了房间,确保门被关紧之后,她才皱着眉开口。
“我不是让你呆在房间吗?”
“为什么呀,出什么事了吗?”
“元稚,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知道了。”
元稚这才从无辜的表情转向一种成年人的老成。
“嗯,我知道了。”
“那你就应该知道,现在在楼下的是和你哥哥有牵扯的阮懿,我不想让你正面见到他,所以,我现在让时舒峪送你回去,好吗?”
“他会对我做什么?”
元稚仿佛有些不相信,抬头问,施清则是低头拨通了时舒峪的电话。
“你不要管他会做什么,我希望你是平安的,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能更远的离开阮娇。我知道阮娇是个很乖很好的女孩子,但是她也是阮家的人,而且阮懿很疼爱他这个妹妹,我们不能拿生命去赌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懂吗?”
元稚嗯了一声,时舒峪便敲门而入,他的手里拎着个袋子,掏出棒球帽给元稚戴上,抬眼看向施清刚张了张嘴。
“别担心,我自己不会有事的,你要确保元稚安全,注意安全,车子慢一些。”
“知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好。”
阮懿看着被支走的祁怀远,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他抬步跟着范谨走向卫生间,范谨看了他几眼,在卫生间门口停住步子。
卫生间里传来阮娇的问候。
“姐姐,你真的没问题吗,医生不是说孕吐已经结束了吗,你怎么还是吐的这么厉害?”
阮曼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脆弱的笑容。
“没事儿~估计是空调的冷风味道有些不习惯,花香又太重了,有点反胃。”
“那我们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吐完了就好了,没事的,别担心,我对我自己的身体还是很了解的。”
“好吧,那你还要吐吗?”
“没了,我们出去吧,早点回去吧,这里的空调太凉。”
“好,我本来还想着帮帮元稚的忙呢。”
“那怎么,你想留在这儿啊?”
“怎么会呢,当然是姐姐最重要啦。”
姐妹二人说完话,阮娇刚迈出步子,便望见站在不远的哥哥,她淡淡的咦了一声,阮曼抬眼和阮懿对视上。
他朝着二人招了招手,看见阮娇扶着阮曼,便走近了扶住了阮曼。
“怎么了,这么不舒服吗?”
阮曼咬着牙说了声没什么,又暗暗用力试图甩开他,甩了几下还是没甩掉,剩下范谨站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兄妹三人。
“楼上有个休息室,去楼上坐坐吧。”
“不了,我看我还是回去好了。”
阮曼不带有一丝犹豫的拒绝了阮懿的提议,他也不恼,点了点头,便顺着阮曼走出门外,祁怀远将车子开走一辆,剩下的一辆又突然打不着火,阮曼的脸色愈发难看。
“太太,我已经联系了司机,可能还要等一会儿,不如我们先上楼等待。”
“不要,我就想在这儿等,我不着急。”
阮曼双手已经开始发抖,她死死地盯着阮懿,心里一百个确定,这么多的巧合就代表一定不是巧合,除了眼前人,她想不到还有人可能这么做。
而始作俑者始终不言语,只是淡淡的望着阮曼,像是一匹有耐心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