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上已经有不少少年在聚集着打球,常宁熟练的拉着元稚混了进去。
施清和时舒峪依靠着球网,远远的看着二人。
球场的灯光有些刺眼,施清眯着眼,虽已入秋,还是有些许蚊虫围着灯光盘旋着。
“我O型血,特别招蚊子。”
施清咽下口中的胡萝卜,一只手挥舞着试图抵挡蚊虫的入侵,一边朝着时舒峪解释道。
时舒峪点了点头,看着众多蚊虫围着她嗡嗡打转,不知从哪捡了张纸,叠了两下成了个扇子状,挥舞着为施清驱赶着蚊虫。
篮球在追逐中滚在施清脚下,众人并未追过来而是冲着施清熟练的打着招呼。
“清姐,扔过来。”
众人看着年龄不大,口上对施清却是自然的称呼,施清将手里的胡萝卜塞到时舒峪口中,时舒峪张口咬住,一股子清甜溢进口中。
施清弯腰伸手捞住篮球,在地上拍了几下。
眉目清秀的小男孩嬉笑着冲着施清喊道。
“怎么?一谈恋爱球都不打了?”
“没大没小的。”
施清冲着他回应道,随即一个漂亮的投球,直直的落在那人的身旁弹了起来,众人皆笑。
施清利落的转身,将沾灰的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从时舒峪手中拿回胡萝卜。
时舒峪看着英姿飒爽的施清,有些脸红,她只是随手的几个动作,却看得他心动不已。
“你经常在这打球吗。”
“之前和常宁经常过来,最近忙就少来了。”
球场有些嘈杂,施清的声音若有似无。
元稚在人群的边角处显得有些突兀无措,常宁接到球倒是每次都会传给他,但他的手法笨拙,总是中途被人夺了去。
施清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二人,有些微微的担忧元稚。
时舒峪像是能看透她心中所想,轻揽住她的肩附在她的耳边。
“不用担心,有常宁在,弟弟不会融不进去的。”
施清笑了,牵着时舒峪的手将他拉到公园的小道上,安静的朝前走着。
树林的路灯有些昏暗不明,施清眼睛忽闪几下,她掐着手指努力的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仍旧有些摇摇晃晃。
时舒峪自然察觉到她的脚步有些踉跄,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手指上掐的痕迹还在,他指腹一一拂过。
“你有夜盲症?”
施清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先天的?”
“没有,是最近突然变严重的,之前没有这个情况。”
施清摇了摇头,愣了愣,又接着说道。
“不严重的,平常是看得到的,你....不要告诉常宁。”
时舒峪低着头,为她轻轻的揉着她的手指,试图帮她揉好手上的伤痕,他短暂的嗯了一声,仿佛有些不悦。
“常宁知道会担心,会拉着我带我去医院的,我了解我自己,不用去,多吃点胡萝卜就好了。”
施清的声音愈来愈低,脸上有些苍白。
时舒峪有些心疼的望着她清瘦的脸颊,前段时候刚圆润一些,最近因为忙碌又瘦了回去。
他握紧施清的手,转身将她带出了这片黑暗。
湖面上有几艘小船正在湖面上晃晃悠悠,惊起一片涟漪。湖边有一棵参天大树,时舒峪围着树干绕了一圈惊叹的说道。
“怕是两个我都抱不住。”
树荫盖下一片空地,树下有四个石凳子和一个石桌,还有一副象棋摆在石桌上。
时舒峪与施清面对面的坐下,施清伸手摆放着棋局。
“会下棋吗?”
“会一点。”
施清狡黠一笑,摆好了棋局,倒是豁达的说道。
“让你先走。”
时舒峪抿嘴一笑,眼中一抹而过的窃笑,昏暗之中施清倒是看不真切。
若是施清知道他爷爷年轻时是职业棋手怕是不会有这些侥幸感。
时舒峪从握的住棋子开始便被爷爷抱在身边看下棋,可惜了他只有艺术天赋只对身边的画笔感兴趣,而姐姐只对商业感兴趣,爷爷一个棋痴只能叹口气自己跟自己下棋。
时舒峪倒不是客套谦虚,不过是爷爷拉着他下棋的时候,次次将他斩的落花流水。
而爷爷身边的朋友更是觉得他身为时老爷子的亲孙子应该更厉害,时舒峪每次摇头说不太会的时候总被强行拉上棋桌,然后继续被虐的落花流水,久而久之他只能说自己不太会,不过这次施清倒是误以为他真的不会。
他落落大方的先走一步,看着施清如猛虎一般直击而来,将他的棋子夺去几颗,脸上依旧是稳如泰山,手中还用纸张不紧不慢的扇着风,颇有些大家风范。
不过没几步,抬手落子间,倒是将局势扭转。
施清开始蹙眉,鬓边有些汗珠掉落,围追堵截皆用了一遍,随即被杀得片甲不留。
施清抬起头,脸上有些认真。
“你骗人,你说你只会一点点。”
时舒峪伸手将被杀的旗子摆回原位,声音浅淡如水,并无窃喜之意的说道。
“我只会一点,谁知道你只会一点点。”
【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施清气鼓鼓的将身子摆正,重新调整心态对待下一场棋局。
时舒峪挑眉看着施清,本以为她会撒手说不玩了,谁知她竟被激起了斗志,反而更是认真对待。
施清投入进去,时舒峪也认真对待起来,施清攻击下棋是稳准狠,时舒峪攻防兼备也未给她任何机会。
一局下完,二人的鬓边汗如雨下,时舒峪也只是险胜。
他拭去汗珠,眼中不禁有些欣赏的看着施清,她虽不算的上老练,但胜在了太容易看透对方的阵法,还能立即找出破绽,直攻老巢。
施清托着下巴,一步一步看着自己的败处,眼神中的清透锐利让时舒峪看着赞不绝口。
【怪不得宋钰钧对她如此惜才,看一眼就会举一反三,如此聪慧之人,在自己手中自己也绝对视若珍宝。】
“你下棋跟谁学的。”
时舒峪放松了手腕,望着施清随口问道。
施清眨了几下眼睛,将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那人的模样压了下去,有些笨拙的转移了话题。
“一个朋友教着玩的,好热,你渴不渴,我想吃冰棒。”
说罢,便将面前的棋局一把推乱,站起身朝着旁边还营业的小店铺走去。
时舒峪也并未继续刨根问底,跟着她有些飘忽的脚步也一并往前走去。
她从冰柜里拿出一根冰棒,双手猛地用力,开口处便爆开。
施清将冰棒从开口处挤了出来,她往时舒峪嘴边递了递,看着时舒峪刚想咬,她又收了回来塞进自己口中,做了恶作剧还痴痴的笑出声。
时舒峪看着她幼童一般的样子,不由得被逗笑,老板递过来一个袋子,将给常宁元稚的两瓶水装了进去,时舒峪单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二人慢慢的走在昏暗的小道上,宁静的小树林,只剩下施清将冰棒咬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远处还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啼。
施清走的累了,一屁股坐在小道旁的石板凳上,时舒峪也一并坐下。
他静等着施清将一整根冰棒吃完,眸子幽深,而她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蹭上的水渍。
“这个很....”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剩下的言语便被他吞了下去,施清的眸子张大,看着凑到眼前的时舒峪。
扑面而来的是男生清冷的气息,眼神温柔又透着冷峻,轻轻的含住了她的嘴角。
施清有些未反应过来,身子往后一退,他伸手搂住她的后背,将她拥入怀中。
施清望着远处稀稀疏疏散步的人影,推搡着他的身子,下意识到摇头。
“不行....在这里...不行...”
时舒峪眸子对上她,嘴角突然扬了起来,他轻点了下她的粉唇便离开了,说话中还夹杂着嗤笑声。
“我只是想尝尝味道....”
“绿豆味的吗....味道还不错。”
施清看着他恬不知耻的样子,脸上一红,慌乱的站起身便朝着球场走去,脸上的泛红止不住的浮了上来。
球场人已经散了,元稚和常宁正盘腿坐在地上说着什么,施清轻了脚步,一下子扑到二人身后。
元稚缓缓的回头,面上无波澜像是看小孩一样的看着施清。
常宁早就感受到身后的脚步,自然也并没有吓到,她瞥了瞥施清,站起身接过时舒峪的水。
施清见吓不到二人,无趣的站起身,回到时舒峪的身旁。
常宁凑近了她,鼻子嗅了嗅,开口说道。
“好啊你,你偷吃冰淇淋。”
“鼻子真灵,她吃的还是绿豆口味的。”
时舒峪面带无辜的朝着常宁解释,施清用胳膊猛的撞了他一下,脸上刚落下的潮红又浮了上来,有些结巴的朝着常宁说道。
“你丫警犬吗。”
常宁扬手将矿泉水扔给元稚,元稚迅速的抬手接住,元稚看着施清潮红的脸,不知她又在害羞什么。
常宁冲着元稚挑了挑眉,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元稚猛的像读懂了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小虎牙跳出来立在唇边。
晚风愈发重,公园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时舒峪对电车非常的好奇,试着骑车子带着施清,施清在他身后,攥紧了他腰部的衣服,看着他不稳的样子,心中有些忐忑。
时舒峪将头盔戴好,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示意她放心,便颤颤悠悠的开动了车子。
车速提的太快,施清受惯力撞在他背上,时舒峪感受着身后的娇软,脸上浮现一抹红。
施清抬手敲了下他的头盔。
“慢点开。”
时舒峪才慢悠的骑稳了车子,旁边散步的老大爷不费吹灰之力超过了他俩,常宁和元稚的车辆也呼啸着超越了他俩。
元稚心情应当是极好,嘴边的虎牙一晚上都未下去过,他不再畏畏缩缩的伸手,而是张开,风从他指尖穿过。
车子停在楼下,元稚在路边还没站稳,常宁便一把拉过站在一旁的元稚进了单元楼。
时舒峪将头盔摘了下来,伸手扒拉了两下凌乱的头发,将头盔挂在车上,施清站在一旁看着他凌乱的刘海,有些看不过去,便凑近了帮他整理。
二人呼吸纠缠在一起,小区的灯有些明亮,施清悄然一笑,倾国倾城。
“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你先上去,我再回去。”
施清低下头嗯了一声,推开门走进了楼里,她并未回头。
时舒峪远远的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眼睛里有些饱含深意,脑子里静静想着刚下的棋盘。
直到看到她房间的灯亮了起来,他才转身离开。
路灯下的车子旁,两个头盔摞在一起,蚊虫盘旋着,凑近了又离开。
时舒峪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晚风席卷着他的衣领,时舒峪只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将车窗开的更大,左手搭在车窗边,眼睛里忽明忽暗。
【想抽只烟。】
时舒峪想着,伸手在身旁的扶手盒里摸索几下,掏出一盒烟。
在国外的时候被学长带着不由得沾上了烟酒,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点上一根,他对烟并没有什么依赖感,他并不喜欢被尼古丁控制的感觉,不过今日的棋盘却让他心中有些烦闷。
车子停在停车场里,他并未下车,而是摇开了窗子,手里夹着烟,家里的思思和大宝不喜烟味,在家怕是又要叫个不停。
施清下棋的路数并不似她本身的风格,急于猛攻却不在意身后的防守,稳准狠的劲倒是像极了那个人,所以他才多问了两句。
她对棋局了解的并不多,更多的手法来自于那人的教导,如果自己碰到那个人是否下的过,他自己也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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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清瘫软在床上,许久未运动今日突然一走,腿部倒有些酸涩,她将瑜伽垫铺好,一个利落的倒立靠在墙上,缓缓的闭上双眼。
自己的棋技师从于祁怀远,他下棋的稳准狠让人难以招架。
二人之前倒是经常在阴雨天,沏杯热茶,坐在窗边听着雨声慢慢的下几局棋,他善于的是围棋,一步一步挖坑将施清带进去摔个痛快。
施清为此还气哭过,他倒是不慌不忙的将棋局铺展开,一步一步手把手教她如何破局。
他钟爱茶水,施清便学会了沏茶品茶。
他钟爱下棋,施清变成了他唯一的徒弟。
有时候,施清也会撑着脸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琢磨。
二人之间并不像甜腻的情侣,自己倒像是他一手打造出来陪他解闷的,只是空闲时间听着他给自己讲商业的发展,听他讲棋子的含义。
爱意从何而来。
从崇拜开始的吧,从施清惊奇的发现有个人仿佛什么都会,又什么都教给自己。
他对外人有些毒舌,对于自己虽软一些,但也依旧因为自己做的不够好,言语中的羞辱让施清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棋盘上,棋子被眼泪浸泡的更为闪亮。
眼泪落下,他也会递张纸过来,声音几近有些严苛。
“上周已经给你讲过破解的步法,你记住了多少,这么简单的棋局你也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栽进来。”
施清止住抽噎,声音有些哽咽的沙哑,依旧是不服输的还嘴。
“我最近已经很努力的记了,但是对我来说就是很难啊,而且..而且我还有很多工作需要我做,我..我怎么记得住这么多。”
说着,眼泪又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祁怀远深呼了一口气,声音中透出来一丝无奈。
“好了...别哭了,工作中遇到什么问题了?”
“我自己..我自己会解决的,不要你管。”
虽已经泪流满面,施清还是不服输的拒绝他的示好,说罢便推散了棋局,坐到沙发上小声的抽噎着。
过了许久,他才端着茶杯放在施清的面前,声音终于软了下来。
“有什么问题?”
施清已经止住了眼泪,鼻子眼眶都是通红。她将手上的电脑挪到自己面前,将茶杯推开,当做看不见他。
祁怀远有些无奈,声音放软了的试图解释。
“我知道,你在很多事情上很有天赋。”
“但是更多人更多的努力迟早能磨灭你天赋所带来的荣耀,我只是希望你更努力一些,可以做的更好,而且你可以做得更好不是吗?
施清吸了吸鼻子,鼻子已经哭的红通通的,像是带了小丑的面具。
“你是在嫌弃我做的不够好吗?”
她抬起红红的眼睛,盯着祁怀远的眼睛,二人僵持不下,施清关上了电脑,塞进背包里,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了祁怀远的家。
在那个家里她有些压抑的喘不过气。
施清也不过是刚毕业的小孩,哪里能接受的住祁怀远和宋钰钧双重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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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清想着之前的委屈,不由得笑了,汗珠划过她的耳边,有些痒痒的。
她松开身子,落在瑜伽垫上,喘着粗气,模糊不清的看着桌子上的水杯。
躺了许久终于缓了过来,她站起身颤颤巍巍的坐在椅子上,将手边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她握着杯子,垂下头看着杯壁上的涂鸦,又出了神。
她从小学习虽只是中上,胜在有个拼劲,高中三年每天天不亮就早起,深夜路上没了人次骑着车子赶回家。
拼到最后终于读的最好的大学,在学校也扛着劲年年得了个奖学金,不论是家长还是亲朋好友,哪个不是逢人就夸。
“施家女儿好得很,人长的漂亮,学习也好,父母都不用操心的呀,有个这样的女儿享清福哦。”
施清就在那样的夸赞中长大,直至毕了业,她想要的并不多,只是想留在这个城市,平平稳稳的度过一生罢了。
毕业之后机缘巧合下进了宋钰钧的公司,已是巧事,他严苛的教导着她做得更好,压力一堆一堆的往她身上袭来,她咬着牙撑了下来。
再后来有幸认识了祁怀远,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边。
那时,被祁怀远带去的宴会上,一堆接着一堆比自己更为优秀的众人,施清有些恍惚的看着,自己的样貌,家室,天赋,能力皆被排到最末端。
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都被打破,她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了,祁怀远一个没能看顾,她便被挤到最后边的角落里站着,远远的望着宴会上风头无两的祁怀远。
祁怀远自是站到最高处,他温文尔雅的端起酒杯,众人随着他也举起酒杯,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声音一波一波袭来,时舒峪像是在高处发光一般,可是施清的尊严好像被捶在了地上,各种流言蜚语也冲向她,施清只觉得自己的尊严也被敲散。
猛地想起她决心要和祁怀远在一起那日,宋钰钧轻叹了口气说了句。
“希望你不会后悔。”
手中的酒杯死死的捏着,施清站在人群之外,只觉得自己配不上眼前光芒万丈的祁怀远。
原来自己和他竟然差距高的令人咂舌。
可是那样嫡仙一般的人,却为自己走了下来,他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向自己,轻缓低沉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转呀转。
“这杯酒我替她喝了,人我就先带走了。”
施清低下头讽刺的笑了,眼睛有点模糊,只记得酒杯一次一次空了又倒满。
他究竟喜欢自己什么呢,施清也开始疯狂怀疑自己。
她回到了高中时期的样子,每天疯了一样学习更多知识技能,一次一次打败又站了起来。
可是,总有失败的时候,宋钰钧和祁怀远失望的眼神时常让她想要落荒而逃,或许自己本不应该在这里出现。
宋钰钧应当有更好的帮手,祁怀远应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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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清摁住隐隐作痛的心脏,她从抽屉里拿出药丸塞进口中,想喝水送下去,发现茶壶已经空了。
口中的苦涩蔓延开来,苦味刺的人睁不开眼,施清索性丢掉了茶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装作忘记了一切,颤抖的睫毛证明着她内心的薄弱不堪。
“施总监,久仰大名。”
时舒峪的声音突然回响在耳边,施清苦涩的唇边突然扯起笑意。
那个人仿佛永远是坦率赤诚。
他总是那样近乎崇拜的眼神望向自己,仿佛自己才是人群中明亮的那个人。
施清才不是明亮的人呢,施清只是一个努力加上天赋依旧是个永远被排挤在外的失败者罢了。
努力了...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