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被人紧紧攥住,施清本望着远处的黑衣人,察觉到身后的人的用力,她才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元稚。
一向老成的元稚此时倒像是个稚嫩的小孩了,紧张的咬着嘴角,漂亮的眼尾深深地红了起来,他修长的手指此时正死死地握着施清的衣角,慢慢的摇了摇头。
黑衣人拎着布袋走了过来,元稚不由得施清任何想法,便将二人的手机乖巧的递了上去。
听着手机砸在布袋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施清的不安又加剧的更为严重。
等着那人离开,施清才转过头对着元稚。
施清低头看了眼他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握着自己衣角的骨节微微发红,还有克制着的目光,他怯生生的开口。
“不要,不要做任何事。”
施清缩回了身子,朝着他深深地点了点头,为了缓解元稚的不安,施清试图将自己埋没在人群中小声的开口。
“没事,没事。”
只是,她想要缩回身子,别人倒是不给她机会。
那几个黑衣人确认手机全部被收回,便将布袋翻了过来,将手机倒进了还放着锦鲤的展览鱼池里。
几十台手机慢慢的落了下去,底下的人发出一声心疼的唏嘘声,声音极轻。
不远处,领头的那个黑衣人正站在金饰品柜台。
他望着玻璃柜台下闪闪发光、诱人的金色项链、戒指,贪婪的望了几下,便猛地用手里的枪支拖把砸碎了玻璃,随便扯了几根,握在戴着手套的掌心,细细的看了几眼。
随后,便随手扔给了身后的人。
两个人持着枪一左一右的望着蹲在地上的人,顺手接过了项链。
两个将手机全部弄坏的人,又握着枪支在二楼三楼全部看了一遍,仿佛是确保了一切,二人才快步下楼,朝着柜台旁边的黑衣人开口,发出难听的声音喊了一声,大哥...
大个子男子抬起眼,他缓缓的开口朝着大哥描述情况。
“已经确保没有别的人了,外边的人也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只有那扇窗户能大概的看到一楼的情况,楼上的入口也已经找人封上了。”
大哥淡淡的嗯了一声,又瞥向地上的人群。
汗珠磕碎在瓷砖上的声音都显得这么恐怖,远处一个作为观赏的金色钟表,正发出一声一声咔哒的走动声。
众人小声屏息,本来只盼着他们赶紧抢完了金店离开,只是眼见着他们悠哉悠哉的转来转去,却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又听见他们说话的意思,心里更有些恐怖。
施清闭上眼,脸色本就有些苍白,看见乖巧的元稚蹲在自己身边,更有些莫名的慌乱,戳的心头不太舒服。
元稚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此时整张小脸坚毅的望着远处的钟表,惨白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额头、鬓边,全是汗珠。
元稚握紧了施清的手指,双眼仿佛在望着钟表,有仿佛是在走神,恍惚之间,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外,已经有穿着警服的人开始拉起警戒线,警察浑厚的声音通过大喇叭穿透了卷帘子,朝着屋里的人喊了出来。
众人仿佛看见了救星,有人笑着却流出眼泪,还有些人茫然的仰起脸,望着窗外更有些不可置信的期盼。
带头大哥看见此景才真的露出了笑意,他最喜欢在给人希望的时候,再将希望踩碎,希望的眼神破落成绝望,别提有多美妙了。
他轻咳了一声,让众人的目光围绕着他,黑漆漆的洞口指着众人蹲成一排的位置。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过躲猫猫这个游戏。”
众人听言缓缓的仰起脸,为首的大哥站的直直的,看得出身上矫健的肌肉,施清默默的记忆着,这样的壮汉,怕是三四个自己也没有赢得可能性。
剩下的四人也只比那个大哥瘦一些、或者是矮一些,但是也绝不是轻易可以有机会击败的。
“今天人多,不如,我们一齐来玩个游戏,如何?”
他当然不在乎底下的人的回应,只是自己仰起脸看向远处一个挂着的金黄色的时钟,看了几眼,又用枪支挥舞半天,才选中了一位正抱着孩子得妇女。
“你,就是你,抱着孩子的那个,来,站起来。”
说罢,他朝着身后的两人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人靠近了抱着一个婴儿的妇女,用枪口指着她的后背,将她半推搡的站在一个窗户处。
明亮的阳光落在她的后背,暖洋洋的一片,眼前却是冰冷。
妇女慌乱的动也不敢动,只是吞咽一下,又将几个月的孩子抱得更紧。
她的脸色似哭非哭,任由两其中一人蹲下身子,在自己的脚上捆上了什么。
捆完了,带头大哥才悠哉悠哉的走了过去,看着怀中已经醒来,此时张大眼睛的婴儿,轻挑了下眉,嬉笑着朝着母亲开口。
“你现在脚上的是感应炸弹,这个炸弹看着并不大,但是你恰巧站在最危险的位置,你抬头,看到了吗,那个顶楼的最上方,还有一个这么大的炸弹,如果你乱动,你和这个孩子就会,砰的一声,然后呢,楼上的炸弹也会被引燃,整个房子都会四分五裂,在座的所有人,也会被埋葬。”
说着,他还笑了起来,妇女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那人朝着头顶指了指,望见一个漆黑的角落里真有个红色的灯在一闪一闪。
他又指着她脚上的那个的炸弹。
“你只要想要逃跑,所有人便会为你陪葬,再动,可就要炸了。”
仿佛是怕众人不信,他打了个响指,猛地,远处警戒线外,路边一辆停着的黑色小轿车,在马路上炸开,烈焰冲出好远,地上留下一片血迹,窗外的灰尘全部激起,一片灰白色的灰尘中发出几声惨烈的叫声,叫声引起屋里的一小阵沸腾。
众人发出一种不受控制的尖叫声,有个男人站起身仿佛吓得失了神,磕磕绊绊的站起身,踉踉跄跄的朝后退了几步,看着几个黑衣人,便尖叫着想要躲开。
只是他的步伐还没跑出去几步,又是一声枪声响起,那人重重的摔在地上,血液顺着溅了出去,洒在光滑的瓷砖上,明亮的玻璃上,破碎不堪。
众人都尖叫声刚刚响起,那人朝着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人又补了一枪,确认了人已经死亡,他才淡淡开口。
“这就是逃跑的后果,不知道下一个尝尝我子弹的人是谁呢。”
已经有人吓得不住的小声缀泣,又狠狠地强迫自己捂紧了嘴巴,生怕成为下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带头大哥的脚尖踩在那人的背上,站直了,声音里分不出喜怒。
“我想让各位陪我玩一个游戏,有不想玩的吗?”
众人噤声,谁也不愿意做出头鸟,谁知道他会不会一个不满,一枪补来。
“好,那就是大家都想玩了。”
他声音中添加了几分愉悦。
“游戏很简单,躲猫猫。
五分钟的时间,你们作为鼠,藏起来,藏的越深越好,藏的越隐秘越好。
但是。
五分钟之后,我们作为猫便会开始寻找,找到的,便会被猫吃掉。懂了吗?”
“.....”
枪声再度响起,远处,头顶的吊灯直直的坠了下来,砸在地面上,玻璃和零件碎在地上,晶莹剔透的泛着光。
“我说,听,懂,了,吗?”
“懂了。”
这次是异口同声的回复,施清的心尖已经不受控制,她死死地望着脸颊苍白的元稚,手掌握紧了他的手掌,嘴上细细密密的浅声重复着一句话。
【没关系的,没事的,没事的元稚,姐姐在,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屋子外已经乱成一片,警察、特种兵、狙击手,全部准备到位。
“房间里人数过多,唯一的一个窗口还站了一个妇女婴孩挡住了大半,她的脚上应该是绑了C型炸弹,不能轻易挪动位置。”
“楼顶呢?”
“楼顶的入口他们提前做了准备,此时,提前被封了,现在是进去的话会惊扰到他们,而且已经有一人伤亡。”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已经在试图谈判,不过,他们丝毫不在乎,好像....就是奔着人来的...”
剩下的话不用说,柳局长心底已经明白,在他的管辖区出了这档子事情,可想而知影响力有多大,他脸上的焦躁已经掩盖不住。
身边又来一名警察,朝着柳局长开口汇报。
“附近的人群已经疏散完毕。”
“嗯。”
“狙击手已经到位。”
“嗯。”
“正面破门是没有机会的,现在已经在寻找方便的位置了。”
“一定要保证人质的安全。”
“可是...”
“嗯?”
“现在人质被四散了,全部分散着拥向二楼三楼,更不方便查探情况。”
“人质四散?让狙击手盯紧了!”
猛地,身后探出一个手掌,搭在柳局长的肩头,柳局长猛地回头,望见常宁正抿着嘴看向他。
“局长。”
“来了。”
“嗯,我现在去狙击小组看一下情况。”
“去吧,注意安全。”
柳局长看着常宁朝着远处走去,他的心尖才有些不明所以的信任。
这样的情况,怕是只能从楼顶的狙击位置下手了,常宁作为当年狙击队最厉害的一号人物,在这样棘手的情况下,被呼了过来,就算她已经不能开枪,但是经验也很为重要。
“常队长。”
高楼上的一个隐蔽的楼道,带着面具的人朝着常宁开口,常宁淡淡的点了个头,戴上了黑色的帽子,遮住了细长的双眼。
“多少人。”
“66人。”
“确定吗?”
“不确定,刚大概确认,人群便散开了,现在只剩下几个朦胧的影子,人都已经自己藏起来了。”
“自己藏起来了?”
常宁皱眉,接过望远镜,透过二楼的窗户看见漏出衣角的箱子,又或者是抖成筛子的布料。
“这是在...躲猫猫?”
常宁不住的探寻着,猛地望见台阶的角落处一个熟悉的背包被丢在地上,本只是一个简单的白色背包,甚至全部logo都没有。
吸引了常宁目光的,是掉在地上,还晃悠着的背包吊坠,那是一个宝绿色的小恐龙,小小的一个吊坠掉在包的附近。
常宁握着栏杆的手更加的颤抖,她调着焦距,还是望不见小恐龙的脚底是不是有个她随手涂的黑色,那是自己无聊的时候拿颜料笔点上的。
在施清骂自己的时候,她还美名其曰,小恐龙走路不穿鞋,脚底板黢黑,很正常。
为此,施清还生了一场气,自己又怎么会不记得。
手机在鱼缸里嗡的一声亮了起来,却猛地暗了下去,又自动挂断。
常宁听着手机里从无人应答转成了关机的提示音,开始有些暴躁。
“接电话,你丫是不是在家睡觉呢,告诉我啊!!!”
永无止境的忙音让常宁几乎有些崩溃,她又慌乱的拨通元稚的电话,元稚那头也是一片忙音,常宁已经有些脱力,往日里她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都没这一日,一个拨不通的电话更为心惊胆战。
身边人看着往日冷漠的常宁此时脸上满是气愤不安,他小声的喊了声,常队长。
常宁的手机从指尖滑落,摔在地板上,坚硬的手机屏幕从左上角裂开,横着裂到最中央。
她捡起手机塞到身边的男生的手中,蹲下身子靠在墙壁上。
“拨,时舒峪的电话。”
小男生快速的拨通了电话,许久,那头传来一阵慵懒的声音。
“喂?”
“是我,常宁,施清在不在你身边?”
“我?我刚到柏林,最近有些学校的事情再处理,施清不是自己在家吗。”
那头仿佛察觉到什么,坐起身,声音变得冷峻起来。
“一分钟,一分钟后我打给你。”
电话挂断,随后,一分钟的时间,电话再度响起。
“监控显示,早上,元稚和施清一齐出了门。”
“嗯,知道了。”
时舒峪还想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那头的电话便再也拨不出去,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拨通那几个电话,无一例外,无人接通。
时舒峪顾不得确认什么,已经套上了一个大衣,只拎走了钱包便冲出了房间。
脚步声吵醒了时舒峪借住的师兄,师兄揉着眼睛叫住时舒峪。
“小峪,你打算坐什么去?”
时舒峪推开大门,窗外一片漆黑。
“我现在必须回国,现在!”
师兄没有犹豫,披上了衣服便开车载着他赶往首都机场。
路上风声呼啸着钻进二人的大衣里,师兄看了几眼时舒峪。
时舒峪从头到尾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低头摁着手机里没人接通的电话,熟悉的女声一再响起,让人心绪愈发紊乱。
“小峪,最近的一班也要中午,还要很久。”
时舒峪明显一句话都不想说,他拨通了一串数字,那头挂断了电话,他又再度拨通,如此重复了三四遍,终于有人接了电话。
“是我,时舒峪。”
“时舒峪?”
“你现在去找施清,现在要找到她,或者,要亲眼看到她,你懂吗。”
“时舒峪,我现在不在国内,我在A市。”
时舒峪猛地锤了一下身边的座椅,发出一声巨响,吵醒了还在补觉的候车室的人。
“常宁给我打了电话,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麻烦你,去找她。”
祁怀远悉悉索索的坐起身,只是回了一句好,便挂断了电话。
一夜,时舒峪无眠的望着显示屏,望着飞机仿佛离自己愈来愈近,手指也愈来愈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看了眼在身边迷糊昏睡的师兄,站起身,要了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手机屏幕提醒着电量过低,他将手机给了服务台帮忙充电,自己则是猛地蹲在地上,一时间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朦胧冒着金星。
时舒峪摁着自己的胸口,那里传来致命的疼痛,疼痛感断断续续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时舒峪坐在地上,被服务台的两位服务小姐围了过来。
他张开干燥的嘴,朝着众人低声回应着,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
师兄跑了过来,搀扶着他将他扶了回去。
只是,身后的服务台猛地响起熟悉的铃声,时舒峪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吓得两位小姐花容失色。
“是我,时舒峪。”
那头是祁怀远的声音,他沉沉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显得那样平静无波澜,时舒峪的心悬到最高处,心脏像是要蹦出来,一点一点的浮着,面前的传单被时舒峪窝成一团,脖子上的青筋都漏了出来。
“死了?谁死了!!!”
“那人呢,人呢!!!”
“祁怀远!为什么每次都是这么巧!只有在你我离开的时候才会出事!你到底还要肆意放纵她们多少次!”
慷慨激昂的中文在屋顶盘旋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师兄尴尬的笑着,朝着众人不好意思的道着歉。
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时舒峪的脸色愈发难看,他还没来得及应,那头便匆匆的挂断了电话,时舒峪僵硬的站在台子前,双腿微微发软,望着紧张的师兄,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意。
时舒峪坐回原来的位置,淡淡的喝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咖啡,他闭上眼,睫毛颤着,师兄坐在他的身边,时舒峪察觉到,朝着师兄开口求助。
“师兄,我想要方糖,咖啡太苦了,我要很多很多的方糖。”
“好,你在这里等我。”
师兄走开了,阳光也顺着落在他的下巴上,刚刚露头的青色胡茬在阳光下更为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