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我的光也被掐断
温水煮葵花2025-07-28 15:025,083

  阮曼目送着施清和时舒峪携手离开,双腿无力的颓坐在地上。

  长裙全在她的身下,她不照镜子就想得到自己有多狼狈不堪。

  祁怀远踱着步子,缓缓走到自己的面前,他站的笔直,身上的西服在月光下显出一种轻盈的蚕丝质地,微微的为他渡上一层光。

  也许不是他身上的光,是自己眼中的光吧。

  祁怀远望着她双眼恍惚的样子。

  许久,他才伸手,将手掌伸到阮曼的眼前,朝着她缓缓开口。

  “地上凉。”

  阮曼没有如他预期的将手放进去,反而是伸手将他的手掌打偏到一旁。

  月光下,她双眼满含泪光,泪水很大颗,顺着她的脸颊聚集到瘦纤的下巴处,然后在滑落到她的胸前,埋进礼服里消失不见。

  祁怀远的记忆里,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哭泣的样子,往日里,她或者是大声的朝着他吵闹,或者是昂着脸含着泪珠,咬着嘴角小声的缀泣。

  阮曼此时倔强的仰起脸,脖子上的青筋都纠结在一起,像是拼尽全力的问祁怀远。

  “这么多年,你都这么讨厌我,你有没有一刻,是喜欢过我的吗,哪怕只有一次一秒钟呢?”

  祁怀远随着她的话语,蹲下了身子,和她平行在一起,从口袋里掏出纸巾。

  祁怀远现在的口袋里总是揣着一包纸巾,阮曼是知道原因的。

  他很久之前是从不做这样的事情的,祁家少爷怎么可能做这样的小事,他都只需要伸伸手,便有人将纸巾递到他的掌心里。

  后来啊,遇见那个女生老是吃东西嘴边蹭上一点,她又是个懒得带纸的,有时候便用手蹭一下。

  祁怀远望见了,便心甘情愿的带上纸巾,随时为她擦拭嘴角和指尖。

  阮曼是亲眼见过的。

  他那么爱干净的人,施清却将指尖上的几滴奶油在他脸上戳了几下,他却乐呵呵的笑着,还掏出纸巾细细的帮她擦着手,仿佛擦的不是手,而是一个金贵的宝石。

  “我不要。”

  她侧着脸,拒绝正视祁怀远,明明满脸泪痕,声音却是四平八稳,一点也不像是流着泪的说出的气息。

  “祁怀远,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就算要死了,也要希望死之前干干净净的摆脱我。”

  “你别乱想。”

  祁怀远冷冰冰的回答,又收回手,将纸巾塞回口袋里。

  阮曼冷笑一声,用手掌胡乱的擦着脸,手掌背着,从脸颊的这边顺着下巴画了一个半圆,将整张脸的泪水全部抹去,只剩下一双红红的眼睛,脆弱的含着泪珠,让人看起来百般怜爱。

  “我知道,我知道你从来不爱我。

  没关系,我可以不要你的爱,没所谓的,反正我从小到大也没被人爱过。

  这个婚,我不会离得,这个孩子我也要留着。

  我知道,这个孩子对你来说是个意外,你不喜欢,可是我需要。

  我这辈子就娇娇一个亲人,现在她也大了,我不能束缚着她,所以,我要一个亲人。

  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我不想再掺和了,爷爷身体不好,这也算是个礼物,让他乐呵乐呵,这个孩子不会成为我的负担,他也会陪着我。”

  她话语乱了顺序,想到什么便冒出什么,抬眼望向祁怀远的时候,嘴角又浮现笑意,眼珠却还是红红的。

  “好,都依你。”

  阮曼抽着身子笑了一下,双肩裸露在外,被风吹过,浮现一层浅红色。

  祁怀远脱下外套,搭在她的肩上,她刚受到惊吓,此时又红着眼睛哭泣,祁怀远无奈的开口。

  “回去吧,这会风越来越大了,会着凉。”

  “好啊。那你背我。”

  阮曼伸出双手,朝着他,仿佛是耍无赖一样。

  祁怀远单膝蹲在地上,看着她的脸很久,却不接过她的手臂。

  “背!我!”

  阮曼闭上眼,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悬在嘴角,掉不下去,被风吹过的一颤一颤的。

  她咬着牙,很久才从牙缝里冒出两个字,仿佛祁怀远不背她,她就不走一般。

  祁怀远看着夜风越吹越重,她的脸颊越来越红,才伸手接过她的手,轻轻的将她拉了起来。

  她拎着高跟鞋,整个人贴在祁怀远背上。

  “这是除了那次你邀请我跳舞了之外,第二次主动和我靠的这么近了。

  这是,这是你第一次背我,也是我第一次被人背。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背施清的时候....

  你明明说你洁癖....连别人靠近都不行,可是...可是你却主动的背着她,她的身上还有我泼上去的红酒,可是你丝毫不介意,你背着她走在那片漆黑的路上。

  那条路,我自己走过那么多回,却第一次知道你可以牵着、背着她走过。”

  她抽着鼻子,普通话还是这么清晰,一字一句,情绪爆满,祁怀远仿佛望见眼前漆黑的路上,有一个女生嬉笑打闹着,朝着他甜甜的喊上一句,阿远背我,我走不动了嘛。

  他不由得笑了一声,主动开口转移了话题。

  “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是广播站的播音员对不对?

  那时候,每次阮懿拉着我吃完早饭迟到的时候,都能听见你的声音在广播站回荡。”

  阮曼听着他开口,低头看见他的脖颈,想也不想的张口咬了上去。

  祁怀远吃痛本想挣扎,却想起阮曼还在自己背上,双手又将她的腿束缚紧了,只是极小声地唏了一声。

  “祁怀远,你记得啊。

  原来你记得啊。

  那时候,我不想去的,我一点也不想去什么播音室。

  可是他们说,这个播音高中的也可以听到,我才次次都很认真的去播音,放的曲子也是你喜欢听的。

  我想着,总有一日,你会笑着问我,初中的播音员普通话很好听,放的曲子很有品位,哪怕只是随口提一下也好。

  可是,高中这三年,你从来没说过一句,你连提都没提,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

  脖子上应该流血了,有点疼,阮曼的泪水好像打在上边,有些细细麻麻的疼痛感。

  “我这么喜欢你,你却永远看不到我,这个世界好不公平啊,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朝你发脾气,大喊祁怀远,你却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呢,我认识你二十多年,却只能小心翼翼的喊你一声怀远哥哥。”

  阮曼仰起脸,看着漂浮的云朵,缓缓的想要遮住月光。

  “祁怀远,我只是不明白,她的人生那样明朗,宋钰钧夸她,你也夸她,我在哪里吃饭都能听见施总监这个名号。

  她家庭美满,父母恩爱幸福,毕业就进了别人想的也得不到的公司,仅仅两年便一步一步升到施总监,后来,你又这么认真的追求她,为了她宁愿和爷爷吵架也要娶她。

  现在又认识时小少爷,要和他在一起。

  我呢,十岁出头便发现亲妈不是亲妈,亲爹对我不管不问,别人明着叫我阮小姐,背地里骂我是野种,我的亲妈为了一套房子,十几年不见我一面,把我扔进阮家,连问一句都懒得问。

  我只有一个亲妹妹,还是个心脏病患者,小时候她生下来脸色紫的。

  她生下来那天,我妈骂我女表子,我爸连医院都没进。

  我喊了这么多年的哥哥,也骂我,他还打我,他说我和那个该死的女人一样,只是我多活了,总有一天他一定要看着我死。

  我自己抱着娇娇从医院回来,一口一口的米糊把她喂大。”

  她突然发出咯咯笑声,双脚活泛的翘着,惊动祁怀远。

  “我也不想嫁给你的呀,可是我有的选吗,你避我如瘟疫,可是我又何尝想被人这样当玩具推搡呢。

  阮懿说了,如果我不嫁给你,就要嫁给张家的那个小幺,你知道的,他吃喝嫖赌是出了名的,我要是嫁给他,我的一辈子就完了呀。”

  她的泪水像是不要钱,顺着祁怀远的后背,滑落到他的胸前,浸透胸前的衬衫。

  “祁怀远,我只是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为什么这个世界对我这么不公平,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呢。”

  祁怀远垂下头,脖子上血红的牙印显得那样刺眼瞩目,他脚下数着度过了多少个台阶,终于开口和阮曼交谈。

  “你记得你结婚当天朝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我是你唯一的光明,你就算拼了命也要抓住我,这是你唯一能做的选择。”

  不知道是风声太大还是天气太冷,祁怀远的声音愈发低沉,直到噤声。

  “曼曼啊。”

  许久,他拉长音,冷不丁的朝着身后的阮曼长长的叫了一声,声音悠扬婉转,顺着风声将她笼罩了起来。

  阮曼有些呆呆地啊了一声,猛地陷入十年之前的回忆。

  那还是她在上学之前的时候了。

  那时候,祁怀远和阮懿关系那样好。

  阮懿带着祁怀远回家的时候,祁怀远总是这样称呼,把曼字喊的含糊不清,拉长音,朝着阮曼浅浅的笑着。

  “曼曼啊,这是哥哥送你的新年礼物好不好。”

  “好!”

  “曼曼啊,这是哥哥给你买的蛋糕,你自己吃,我和阮懿一起出门一趟好不好。”

  “好吧,那你们要早点回来,要不然我要告诉妈妈的。”

  “曼曼啊,你升初中之后的校区就离我很近了,我怎么跟你说的?”

  “有什么事情找哥哥和怀远哥哥。”

  “对咯!”

  “曼曼啊。”

  “啊...”

  “我在。”

  祁怀远又叫了一声,阮曼磕磕巴巴的应了一声,怕他听不见,又应了一声我在。

  “我又何尝不是被你掐断了我的光明,我的人生也只有那一束光,她断在你的掌心啊。

  我的光明被掐断了,你还希望我去爱你。

  可是,她那样明亮的人生被我毁了啊。

  她的人生千百万种可能,现在却永远的端着那瓶药。

  那时候,我偷偷去看过她好几次,隔着那样一扇门,我都听得见她对心理医生的吼叫、崩溃。

  常宁说她自残、自杀,我快要愧疚死了,可是她拒绝我的弥补。

  她斩钉截铁的说恨我,她说,她希望我死在路边,让我也尝尝她的痛苦。

  你也恨我。

  你觉得我娶了你但是不对你负责。

  曼曼啊。

  你说,你让我怎么办,我有得选择吗?

  我只要爱你,就是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当年为了我吃了那么多的苦。”

  阮曼终于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她几乎是崩溃的揽着祁怀远的脖颈,先是小声地哽咽,再是大声的哭泣,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苦难全部哭诉出来。

  “对不起。

  怀远哥哥,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真的不想一辈子就这样,我更不想让娇娇走我一生的老路,我知道是我很自私。

  我知道,这个孩子是我强行得来的,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祁怀远红着眼望着风吹来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还有风啸声,仿佛是当年自己求人的那天。

  那天的风,也很大。

  爷爷的书房大门紧闭着,窗帘子也被拉了起来,一丝光都漏不出来,黑压压的一片。

  气氛沉重,祁老爷子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他冷着脸只是死死地盯着跪在自己眼前的祁怀远。

  【这个坚毅的身影和二十年前的独子何尝不是一模一样】

  想到这,祁老爷子终于是绷不住的咳嗽了一下。

  祁怀远跪在那,听见爷爷的咳嗽声,终于抬眼,望向爷爷,紧闭干涸的嘴唇缓缓张开,声音嘶哑,却又十分的肯定。

  “爷爷,我不要了,我都可以不要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从未忤逆过你任何想法,我这么多年,只有这一个愿望,算我求你了爷爷,我求你答应我吧。”

  祁老爷子对这个手把手带出来的孙子,心里的疼爱不是靠嘴能说的出来的,看着他为了一个女人这样,他愤恨的站起身,撑着拐杖缓缓站起身,步子依旧平稳的走到祁怀远的身边。

  他眼中的阴狠老辣让人惊讶,那张和祁怀远八成相似的脸,此时正充满怒意。

  他抬手就是一拐杖,狠狠地抽在祁怀远身上。

  祁怀远吃痛,闷哼了一声,又咬紧了牙关,没发出任何声音。

  “你不要了?你说不要就可以不要了,怀远,你真以为这个东西是一个钥匙吗,想要就要,不想要就随手丢开。”

  他重重的咳嗽两声,朝后退了几步,身子靠在高大的实木书桌,手边点起一支香烟咬进嘴里。

  “你现在跪的位置,和你父亲当年跪的位置都是想同。

  当年,你父亲也是跪在这求着我跟我这么说的。

  我一时心软,如他所愿。后来呢!”

  老爷子声音放大数倍,回音荡在房间里。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被那些人害死,至死都没保住你母亲,这就是你想要的?你也想要那个丫头和你一起死吗?”

  祁怀远的腰猛地坠弯了一下,他想起那个父母模糊的脸,想起施清的笑颜。

  祁老爷子双手拄着拐杖,用力撑住自己的身体,刚刚他是铆足了劲抽的一下,此时他的双手颤抖,甚至要站不稳。但是他,还是用力的站着,连腰都不曾弯一下。

  老爷子深缓了两口气,让自己的声音逐渐平和。

  “人这一生,得到容易,守住难。”

  祁老爷子一步一步缓缓离开了,拐杖敲打在地上的声音,仿佛是敲打祁怀远整个人,他背对着祁怀远,轻轻开口。

  “这一辈子,我就心软那么一回,便失去了我唯一的儿子,现在呢,你要我心软,再失去我唯一的孙子吗。

  我年纪大了,这辈子不可能承受两次这样的事情。

  就算你有什么想法,你也要想想,你能不能承受永失所爱的后果。

  祁家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你这个位置,你越是和她在一起,就越是把她往火坑里推,你能保护她一天两天,你能保护她十年八年吗?

  你把自己的软肋曝出来,就是等着人把刀刃朝着软肋戳进去。

  现在是前有财狼,后有虎豹,你真觉得你可以牵着那个小丫头过得了这个独木桥吗?”

  祁怀远努力地试着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刚迈开步伐,一瞬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跌倒在地上,随即昏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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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舒峪看着手边正听着广播蹦达的施清,不由得笑了一下,施清侧对着他,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开口便追问道。

  “你笑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笑了。”

  施清转过头看向他的眼睛。

  “我就是知道,我就是知道你在看我。”

  “好好好。”

  时舒峪无奈的应下,才笑着开口讲述。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去帮她,我以为你会不想去帮她,毕竟,她那样对你。”

  “很奇怪吗?”

  施清揪了根自己的头发,闷闷的问道。

  时舒峪的眼睛望着眼前空旷的道路,嗯了一声,又继续开口。

  “不奇怪,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是个随心所欲,不求回报的人,你想做的,只是你想做的,没有理由的。”

  施清打了个响指。

  “你说的**不离十,但是,还有另一个理由。”

  “嗯?”

  时舒峪偏头看了她一眼,她放松了身子,身体靠在座椅上,像是在慢慢的回想。

  “因为那个时候,她也帮了我一次,不然的话,我怕是不能坐在这跟你说话了。”

继续阅读:第一百零三章 阮曼的一时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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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你是我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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