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又是皱眉,又是小声啧了一声,看到祁怀远心急如焚。
他把脉过后,又让施清翻过身轻看了几眼腰部的伤势。
脊椎处的磕碰处有几分青紫,可能是有些痛,但也不该如此疼痛,他又抬眼望了几眼脸上净是痛苦之色的施清。
他收回了手,朝着祁怀远点了下头,便拎着小药箱走了出去。
祁怀远随着张医生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施清听着二人窃窃私语,这才从床上站起身,脸上已经没了痛苦,她赤着脚冲向窗台,睁大眼睛仔细的勘察着,一楼的窗外是明亮的院子,再往外眺望便是一片长院子,看不清外边。
施清咬着嘴角念着,还不如在二楼,站的高看的远呢,这里什么也望不见。
刚碎碎念完,施清便立即抽了身爬回床上,掌心落在拂过的窗台,留下丝丝的血痕。
施清没忘记擦干净,静躺在床上。
她心里默默记着刚刚经过四扇黑色的门窗,以及祁怀远抱着她走过的这段距离,她凭借着这么多年的工作设计的经验,将这栋别墅的大小面积算得清清楚楚。
是的,疼痛是施清故意假装出来的。
被祁怀远摔倒她是没想到这一点的,只是恰巧被他推搡一把,她便将计就计,磕在凳子上,腰部是真真切切磕了一下,不过也没这么痛。
被祁怀远抱着的路程,她死死地掐着掌心的嫩肉,硬生生的将皮肤组织抠破,流血,又一点一点扣着裸露出来的嫩肉,五指连心,她钻心的疼,大汗淋漓,让人无法怀疑。
至少能借着受伤的理由,让祁怀远少有别的心思,再勾起他的愧疚心,一石二鸟,她嘴角满意的浮出笑意。
祁怀远猛地推开门,看着施清,身后的张医生擦着汗不知道又在说些什么。
施清偏过头,死死地咬着嘴角,满口的血腥味提醒着她,嘴唇被自己咬破了,她才含着血望向祁怀远。
祁怀远走到她的身旁,脸上有几分笑意,还有几份不可置信。
“你没怀孕?”
施清:????谁这么败坏老娘的名声。
“什么意思?”
施清装的柔弱,有些迷糊的颤抖着开口。
祁怀远不说话,只是坐在床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贴在她的脸颊上,为她擦去鬓边的汗水。
张医生在门口处望着二人,半是恭敬半是傲娇的开口。
“祁先生若是不信我,自然可以带施小姐去医院抽血检查,我五岁会把脉,七岁认千味药材,十岁蒙眼便能识千味药材.....”
眼看着他说个没完没了,祁怀远突然抬眼,双眼漆黑的眸子紧紧的望着施清的脸颊,像是两颗散发着光芒的黑曜石。
施清吞咽一下口水,身子不由得瑟缩一下,她最怕祁怀远这般满是野心的眼神,像是要将人拆分入腹。
祁怀远朝着正碎碎念的张先生摆了下手,他便拎着小药箱又朝着施清走来。
“干,干什么?”
“清儿,不痛的,就轻轻一下,好吗。”
他嘴上轻柔的安抚着,手上也没闲着,将施清揽进怀中,一只手将她整个人控制住,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右手臂,将她的整只手裸露出来。
“抽哪里?”
“静脉。”
“抽上手臂吧,她下手臂血管不明显,不好抽。”
二人当着施清的面,随意的商量着,根本不问当事人的意见。
施清看到张医生缓缓的带上医用手套,开始掏出粗大的针头,施清望见开始尖叫着挣扎。
“我不要,我不要!放开我!祁怀远王八蛋!”
“清儿乖,不疼的,就一下。”
“你胡说!这么粗的针头怎么可能不疼!放开我!祁怀远你******”
施清拼命的挣扎着,奈何体力悬殊,张医生轻易地将针头埋了进去,在她手臂上抽着血液。
施清先是拼命的挣扎,再是骂骂咧咧,到粗大的枕头埋进血液中,手臂开始疼痛的时候,她终于开始哭。
撕心裂肺的大哭,像个胡闹的小孩。
祁怀远知道她从小就怕打针,但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变得这般恐惧疯癫。
等到针尖被抽出,施清还在瑟瑟发抖的哭泣,她感觉到针头的离开,转过头,红着眼睛打在祁怀远的身上,眼珠都红透了,仿佛真的是滔天的委屈。
她双手攥成拳打在祁怀远的怀中,一个用力,祁怀远没摁住她的刚抽过血的伤口,血液开始缓缓留下,顺着上手臂留到肘部,深红一片。
张医生走上前从小药箱里掏出消毒的棉球递给祁怀远,叮嘱他摁紧了,才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施清抽噎着,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祁怀远现在有的是耐心,低声安抚着她。
“知道你怕打针,没事的,就这一次,而且现在已经结束了,一会会就好了,你不是喜欢吃草莓蛋糕吗,我等下给你拿草莓蛋糕好不好。”
施清身子不受控制的抽噎着,还张口冷冰冰的拒绝。
“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
“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样才不哭。”
“那你也抽,你也抽这么多血,你看看你哭不哭。”
施清本是随口的一句气话,祁怀远便朝着门前的范谨使了个眼色,范谨脸上有些小小的诧异,又被他细微的遮去了。
他离开没两分钟,便领着张医生又回来了,张医生看了一眼祁怀远,面上净是无语。
祁怀远坐的笔直,望着施清,任由针头插进自己的血管中。
施清将头埋进被子里,身体微微发抖,从头到尾都没敢将脑袋伸出来。
祁怀远望着被子里的人影,抿起嘴角笑了一下,待到针头拔了出来,才摁着伤口对施清缓缓开口。
“你看,我也陪你抽血了,真的不疼。”
施清不理他,祁怀远将摁着的手移开,将施清拉了出来,将她揽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没事了,很快就不流血了,不疼不疼了,我帮你吹吹好不好。”
施清不说话,望着对面的墙壁静静的发呆。
祁怀远低头看了眼她,也不愿意打断她呆滞的可爱模样,便又将下巴落在她的脖颈窝里,二人静悄悄的望着那片空白的墙壁。
施清开口打断了这份安逸,声音苍白无力。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害怕吗。”
“嗯?”
“那时候,在那里,被人抽了好多血呢,每次抽了血便会给我塞一个鸡蛋,不吃头晕,吃了想吐,所以后来看到鸡蛋就恶心。”
她抬起眼望着祁怀远,眼中含着泪光,嘴角却还是笑着。
“鸡蛋煮的没到火候,剥皮的时候总是扯下一大块蛋清,蛋黄是半生不熟的,剥开的时候蛋黄会流到手指上,这是唯一蛋白质的来源,不吃不行,吃完了,还要把手指舔干净。”
她伸出手指,轻轻的落在祁怀远的剑眉上,轻轻的摩挲着他浓密的眉毛,轻呼了一声。
“阿远,你知道蛋壳是什么味道吗。”
“别说了。”
“是脆的,咯吱咯吱的在嘴巴里,吞的时候还会划伤食道,疼死了。”
“别说了!”
祁怀远手掌死死地攥着施清的左手手腕,骨节发青,看得出他真的用了实打实的力气。
许久,他才控制着颤抖的张开手,施清的手腕处立即浮现深红的五个掌印,落在她白皙的手腕处,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他背对着施清,留下一句,休息会吧,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施清看着他落寞离去的背影,心中有几分舒坦,这份痛苦,他也要跟着我一并承担。
祁怀远刚离开没几分钟,便有人敲门,脆生生的隔着门喊。
“施小姐,祁先生让送来的甜品。”
“进来吧。”
小姑娘推开门垂着头走了进来,将甜品放在桌子上便想要离开,施清张口拦住了她。
“我不舒服,你扶我一把,好吗。”
小姑娘点了下头,便走过来,扶起施清,施清双脚刚挨着地,便因为腰部的疼痛长长的嘶了一声。
她抬眼看了一眼施清,正对上施清的双眸,又立即低下头。
“施小姐,我可以将甜品端过来。”
“没事,我不喜欢在床上吃东西,觉得不舒服。”
小姑娘嗯了一声,扶着施清走到桌子前,施清落座在椅子上,她便想转身离开,施清再度喊着她。
“再麻烦你一下,有坐垫吗,这个椅子硌得慌。”
“有的,您稍等。”
没几分钟,她拎着一个黑色的棉坐垫走了过来,扶起施清,将坐垫垫在椅子下。
施清刚捻起勺子,又朝着她再度提前要求。
“能给我泡点茶吗,我想喝红茶。”
“好的。”
她没多久,便端着茶壶和茶杯走了回来。
施清转过身,望着她,嘴里还叼着勺子,笑眯眯的问道。
“你们走路怎么都没个声音啊,怪吓人的。”
许是施清这样的模样和蔼可亲,她望了望身后紧闭着的房门,声音像是蚊子嗡嗡一般的应答。
“我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话还没说完,身边突然有了几声震动的声。
她眼神朝着自己的手腕瞟了一眼,立即朝着施清鞠了一躬,离开了房间。
施清脸上亲近的笑意立即敛了起来,再转过头的时候,脸上是一片湖水般的平静。
她望着精致的蛋糕,轻轻的叉起一块草莓塞进口中。
熟悉的味道,祁怀远这家伙到底暗地里准备了多久,施清之前说喜欢的甜品,竟然也在这里吃到。
她转过头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刚入口,施清便尝出,茶叶也是往日里自己爱喝的祁门红茶。
这茶不贵,在祁怀远的收藏中根本排不进去,施清却喜欢,只因为在祁怀远给她喂过的茶水中,只有这个...不苦。
二人每次独处的时候,便是二人一人一壶茶,各喝各的,这样的茶叶,祁怀远从不入口的。
施清次次都在心中暗暗吐槽他,骄奢淫逸惯了。
她丢下茶杯,垂下头品尝起蛋糕,先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品尝着,最后索性丢了叉子,用手抓起蛋糕塞进口中。
奶油蹭到她的脸边,她也不在乎,只是无意识的吞咽着,试图用甜腻的蛋糕遮盖住心中的苦痛。
每次提及的时候伤的不仅仅是祁怀远,更是自己,可是她偏要说,哪怕是伤敌一百,自伤一千呢。
她已经全然不在乎,自己身上背着那么多的苦痛和人命,在这段时间里踽踽独行,祁怀远却娶得美娇娘,事业更上一层楼。
在心理咨询师室的时候,恰好望见电视上正播放着祁氏集团的股票疯一样的上涨的时候,她还笑着戳了戳常宁,声音嘶哑的安慰着。
“早知道就多买点股票去了,这才不亏。”
常宁高大身躯蜷缩着,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自己的头落在施清的肩头,声音微小。
“清,我们下次去吃烧烤好不好。”
“好啊,那我们下次一定去。”
“一言为定。”
常宁那时候逼迫着施清许下好多诺言,每次都要涵盖上一句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她何尝不是用自己的方法挽留住施清。
祁怀远推门进来的时候,望见施清抱着双腿坐在椅子上,嘴上身上都是奶油,已经干在嘴角,望见祁怀远走进,她也不回头,只是呆呆地坐着望着一片狼藉的桌子。
祁怀远站着看了几秒,又走出房间,再回来的时候,手中握着一块白色的毛巾,浸满热水,握在手中还冒着热气。
他单膝蹲下,将施清的手抓了回来,轻轻的为她擦拭着指缝里粘腻的奶油。
他那样的细致入微,施清的眼神落在他的头顶,他像是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一般。
擦完了两只手,又仰起脸,仰视着施清,轻轻的为她擦拭着嘴角、下巴、以及脖颈。
他望着脖子里几个明显的抓痕,离开之前还没有的,明显是这段时间施清自己抓出来的。
他便细致的擦拭着,便轻声开口询问。
“抓自己做什么。”
“难受,总要找个办法。”
祁怀远的眼神颤抖了一下,轻轻的嗯了一声。
施清咧嘴笑了一下,几分苦涩和笑容参杂在一起。
“你带我来得急,我的药落在抽屉里了,没有药,我控制不住自己。”
“什么药?”
“不记得了,只记得在房间右手边的抽屉里。”
“我去给你取。”
“好。”
施清没问他用什么办法,无非是不干不净的带出来,她也懒得追查。
擦拭过后,祁怀远的腿已经蹲的麻木,他还是温和的笑着,捏着施清的五指,像是小孩玩耍一般。
“累不累。”
“嗯。”
“我们上去休息吧。”
“嗯。”
祁怀远将她脚上蹬掉的拖鞋重新为她穿好,握起她的掌心朝着门外走去。
在施清走了没几步之后,他将握姿换成了十指相扣。
二人都掌心紧密无间的贴在一起,施清感觉得到他细嫩的掌心摩擦着自己掌心破掉的伤口处,密密麻麻的刺痛。
施清慢吞吞的被他牵着朝着二楼走去,她低垂着眉眼,望着牵着自己的手,他的手白嫩的很,一眼就知道是没受过任何苦难的千金少爷的手。
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施清还是感觉到了他拇指和食指的夹缝衔接处有茧子的感觉。
食指左右两侧也有一些。
施清细细的感受着,才有些不可置信的皱起眉,这是常宁手掌有茧子的地方。
二人都茧子除了一左一右相反之外,地方和角度都相同。
常宁是警察,她这些地方有是正常的。
施清的心脏突然浮出什么,她一直以为祁怀远只接受了公司,其余的地方是干干净净的,现在看来也不完全是了。
在施清努力琢磨的时候,家里已经乱成一片。
时舒峪和常宁支开了元稚,常宁坐在时舒峪的家中的长椅上。
她颤抖着点起香烟,时舒峪坐在她的正对面,脸上一片平静,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他捏着玻璃杯晃悠着,看着水珠随着玻璃壁转。
“你他妈的都不知道什么叫着急是吗。”
常宁已经有些绷不住,她已经报过警,警方也已经来探查过,但是来人做的干净,什么东西也没剩下,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仿佛一个大活人进了小区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时舒峪仰起脸看着常宁,冷静的为她分析着局势。
“包没丢,东西没少,不是奔着钱来的,进了楼道之后,任何地方没有打斗留下的痕迹,也没有挣扎的痕迹。
你觉得这么轻易的靠近施清,施清也不挣扎的人,除了咱俩,还能有谁?”
常宁散发着想象力,又开始胡乱想。
“不会是那些人和阮曼?”
“施清没有任何的挣扎,她是主动被吸引过去的,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就算有什么她也会避开。
她很机敏,昨日就跟我说在车里有录音机,她全程都是十分平静,没有做出任何打草惊蛇的惊动。
电梯里的监控被做掉了,上次那人来的时候,断电的时候你还收到了通知,这次丝毫没有。
你觉得,能做到这个份上的,这个城市能有几个人?”
常宁恍然大悟的说出祁怀远的名字。
时舒峪点了点头,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常宁嘴上骂了一句,吐出一口白雾,又朝着时舒峪追问了起来。
“你这么笃定是他?”
“嗯。”
“为什么?”
“因为我打电话给阮娇了。”
常宁:......
她千想万想,实在是没想到时舒峪能用这么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