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成到林水村是为了宣传脊髓灰质炎的相关知识，也算是帮周悦他们一把了，简陋的会议室里，吊着呼呼扇动的大风扇，村里的女人们把红漆斑驳的长排木椅坐得满满当当，各个都像乖学生认真地望着讲台。
讲台上，李天成用图表等各种生动的方式讲解着脊髓灰质炎的知识，当一张张病例图放出来时，女人们被吓得不轻。
普及会议结束后，女人们深受触动，都愿意接受疫苗接种。
之前在友好医院做过义工的刘馨露心里触动很大，她一直不解，札尔岛分为东西区，为什么东区的孩子会得这种病，而西区那边的孩子却少有这种情况，今天听了李院长的课，才知道跟生活习惯、医疗水平和教育水平有关。林水村的人多靠上山种香菇、出海打渔为生，往往照顾不了小孩，也就没办法及时带孩子接种疫苗。归根到底，是一个“穷”字。
穷的局面无法改变，祸及孩子，祸及子孙，难道就没有出路了吗？
王晓聪跟村民们谈起一个被称为糖丸爷爷的医学科学家，1957年的中国，曾爆发过严重的小儿麻痹症传染病疫情，单是江苏南通就有1800多个孩子瘫痪，400多人死亡，后来疫情蔓延，每个城市都有孩子相继倒下。
糖丸爷爷顾方舟临危受命，负责研究怎么控制这场传染病。小儿麻痹症没有药可以治疗，唯一的应对办法是通过接种疫苗的方式控制传染。那时候的中国很穷，其他国家研制成功的脊灰疫苗贵得离谱，当时的中国百姓根本用不起，怎么办？他决定带领团队亲自研制中国人用得起的脊灰疫苗。经过艰苦的学习、研究和分析，顾先生决定使用一种叫“活疫苗”的方案。当时，“活疫苗”处于试验阶段，顾先生和同参加研究的科学家自发组成一组志愿者，把疫苗打在自己身上来做试验。可是，脊灰疫苗是给小孩吃的，还是得找小孩做试验才行，顾先生找到了自己刚满月的亲生儿子。
这个小朋友，是中国第一个吃下脊灰疫苗的孩子。从此，中国用了自己也用得起的脊灰疫苗。
小孩子都爱吃糖，顾先生就把脊灰疫苗做成糖丸，从此，中国大陆的小儿麻痹症得到了有效控制。2000年，世界卫生组织证实，中国已经成为没有小儿麻痹症的国家了，在WHO的证明上签字的人正是顾先生。
当时中国穷，中国人穷，但穷并没有阻拦一切，反而激发人奋勇向前。穷不是命运，它更像是一种病，得想办法去治，而不是坐以待毙。
王晓聪的演讲很有感染力，所有人都听得很认真，不远处的村子口，廖宇走向了孤身一人发呆的乔雨倩。
“对不起。”这是廖宇一直想对她说的话。
乔雨倩自嘲地说：“有什么可道歉的？是我自作多情。”
廖宇怕她难受，也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是，有些事不说清楚，反而对彼此都不好，索性直接了当地说出真实的想法：“我们不合适。”
他心里很清楚，拒绝她这件事是对的，爱是神圣的，在没确定心意之前就贸然行动和承诺，是不负责的。但他很后悔自己当时的态度，太生硬了点儿吧？乔医生该不高兴了。
乔雨倩不想听他一板一眼堪比论文的道理，他不接受她的好，不接受她的靠近，那就到此为止吧。
周悦忙完，抬头时无意间看见李天成被一群女人围在中间，又是嘘寒问暖又是问询，从不在意细节的周医生突然留意起那些女人的样貌，其中两个还挺好看。不知为何，心里酸溜溜的。李天成突然挤开人群，朝周悦走来，周悦马上就想开溜了，李天成追了上去：“躲什么？”
“没躲。”她确实有够嘴硬的。
李天成笑了：“我说过，我的眼睛虽然没有看你，但我的心一直看着你。你倒好，分明眼睛在看我，嘴上却从不肯承认。”
心思被戳穿，周悦只能故作镇定地岔开话题聊起王晓聪的病，李天成不给她转移话题的机会，“我也是病人，怎么不见你这么温柔体贴地关心我？”
周悦望着李天成，严肃地问：“你是认真地在追我吗？”
所有人都告诉她，这个人不靠谱，但她心里还是不肯果断地掐灭对他的感情。她的内心很强烈地催促她靠近，可她的理智却在作着反抗和挣扎。
李天成也变得认真起来，凝望着她：“难道我表达得还不够明显吗？”
是挺明显的，就是怕他不认真，到头来，这场轰轰烈烈感情成了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一个人的笑话。
周悦脑袋一热，“行，国内流行一种游戏，坦白局，玩过吗？”
这……是什么？但周悦说了，他就没有理由反对。
坦白局，喝的是酒，过的是真心，出门在外没有酒，那就以茶水替代。
周悦一个茶壶一杯凉茶，李天成也学着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规则很简单，说一件真事喝一杯，赢家才能上洗手间。
都是三十多的人了，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随随便便都能聊上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周悦先开始：我来打个样，我祖籍南京。
李天成照学：我祖籍福建。
李天成觉得好玩，游戏开始第一句：“我喜欢红烧肉！”
谁想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周悦要求他重新来，说些跟恋爱有关的，够劲爆的。
李天成想了想，“我初恋女友是梁凯莉，分手五年。”
这么上道？周悦跟了句：“我的初恋也是同行，是我们医院的大夫，不过，人家已经结婚了，太太刚生完宝宝。”
李天成喝了一杯凉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悦的脸色：“你这么优秀，一定是你甩了人家。”
周悦有些尴尬，连廖宇也说她优秀，把她当女神一样，不敢追，不敢亲近，唯独前男友笑话她是个不解风情的剩女。
“我只交过这么一个男朋友，该你了。”周悦不想再回忆与前任有关的一切。
李天成开始掰起手指头数：“一，二，三……”
一只手还没数完，周悦的神情就不对劲了，他实在不敢再数下去，求饶：“我喝一杯，可不可以不数了？”
周悦不大高兴地瘪瘪嘴，“好，下一题，我发过誓，要在35岁之前结婚，不然永远不吃麻辣烫。你呢？”
这可难倒李天成了，他一个人自由自在地习惯了，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怕周悦不高兴，赶紧找补：“从现在开始，我认真想这个问题。
周悦：“既然你没回答不来，这杯我不喝，该我开题。有天晚上，医院门口，我看到你和梁凯莉抱一起了，有这事吧？有就喝一杯。”
果然，她还是小心眼地记仇了。
这确实是事实，李天成只能把凉茶喝了。
周悦马上就窝火了，“你和前女友抱在一起了你还说追我！”
李天成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笑什么？”周悦纳闷，说，“承认了吧，轻浮又浪荡，幸亏我发现得早，及时悬崖勒马，斩断情丝！”
李天成笑得更意味深长了，周悦却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他。李天成笑道：“我还真不知道，你已经为我吃醋到这个地步了。”
“才没有……”周悦还是嘴硬。
李天成突然认真又温柔地提醒：“有吃醋就喝一杯，不许撒谎，你一撒谎我就能看出来。”
嗯……套路半天，结果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坑。迟疑了半天，周悦最后只能咬牙端起壶盖喝了下去。
在周悦心甘情愿喝茶的那一刻，李天成仿佛拥有了全世界。可是，下一刻，周悦就委屈起来，凶巴巴地一抹嘴，说：“凯莉说，是你主动的。”
李天成沉浸在幸福里难以自拔，但周悦委屈的样子让他心疼，他收敛神情，无比认真：“我发誓，不是我主动的。如果这件事让你感到不开心了，是我的错，希望你原谅我。”
说着，李天成殷勤地给周悦倒了茶水：“要不周医生你再考虑考虑，跟我试试？我自己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差劲。”
他温柔的样子，让周悦心里一暖，可越是温暖，就越伤感。她已经34岁了，大家都告诉她，交男朋友要直入正题，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尝试。上一段感情她坚持了六年，才确认它只是一场错误。她哪有那么多的六年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试错？如果真的要恋爱，也许她该以谈婚论嫁为前提了。
周悦被自己的想法绕得头晕，李天成喝水喝得难受，想去上个卫生间，让周悦好好想想喜不喜欢他的事情，再想结婚的事，明天再战。
周悦拉着他不肯放手：“不行，赢家才有资格上厕所。”
李天成可怜得像走丢的孩子：“你这是体罚，要是我的身体受了损害，你要负全责。”
周悦的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咕咕作响，确实太想去卫生间了，但她死磕着，不得到答案不肯放手，“我再问你，天各一方的爱情，发展下去你会考虑怎么落实啊？”
落实？什么意思？李天成一头雾水。
周悦马上提醒他：“比如，结婚后在哪儿安家，移民还是不移民。万一将来有了孩子，孩子在哪儿上学。万一有了二胎，能不能负担得起。”
李天成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却又哭笑不得，“原来你都想到跟我生孩子的事了。”
周悦也同样捂着肚子忍受着，样子十分滑稽，“少贫嘴，这些问题都很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