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村,刚下过一场雨,不过很快就放晴了,地上水汽蒸发得干干净净。李天成顺着狭窄的小路下山,远远看到前方一截木桩上坐着个人,身边还放着疫苗箱子,定睛细看,居然是周悦。
在看到周悦的时候,李天成沉闷严肃的心一下子就活跃起来,可他又不想在这种时候碰上周悦,只觉尴尬。碰都碰上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个招呼。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有些担心。
周悦心里一咯噔,面色上却假装随意,仿佛自己早放下了,只把他当普通同事,用平静随意的语气回答:“今天我负责走完这里剩下的几家,晓聪和达邦到隔壁村子去了,回来再接我。”
通常,友好医院需要外勤的时候就由达邦专门负责开车。
李天成本想让周悦坐他的车,带她回医院,可是一想到周悦坐摩托车就会头晕恶心,更何况从林水村到医院路途遥远,就算开得慢她也会很不舒服,只能作罢。
“我陪你等,天快黑了,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他说。
“不用。”周悦拒绝了。
突然李天成指着一处草丛,提醒:“有蛇。”
周悦吓得不轻,不敢再一个人待着,只好跟着李天成到了旁边更开阔的地方歇脚。
周悦发现,虽然跟李天成待在一块儿的时候谁也不说话怪尴尬的,但时间却过得很快,黄昏一过就入夜了,他们在海边一家属于乔有志的小棚子里歇息,燃烧的篝火映在他们脸上,火焰的微光幽幽跳跃。
一入夜,海风就冷,李天成找来一条干净的纯棉披肩搭在她的膝盖上。有志嫂是个有洁癖的人,什么东西都打理得干干净净,披肩虽然不新了,但被洗得很干净。
李天成从角落挑了个红薯放火里烤,细心地放了卖红薯的钱还留了字条。
红薯烤熟后,淡淡的香气挑逗着周悦的味蕾,却又不好意思主动去问李天成要。李天成拿起红薯掰开两半,递一半给周悦。周悦没有拒绝,作为回报,她跟他说起小汤包的情况:“小汤包去儿童福利院了。”
“王月妹,就是那个出了车祸的孕妇,来看过小汤包。她说她想通了,要找份工作振作起来。”
李天成点头,“让她有空来找我,我不是在那个“村落社区妇女生活研究会”兼职吗?说不定能帮上忙。”
周悦是真有点看不懂了,为什么他一会儿热心体贴又细腻温柔,一会儿又那么绝情绝艺。
李天成啃了一口滚烫的红薯:“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处理得很好。”
她的坚强和勇敢,以及那颗总在闪耀智慧光芒的小脑袋,都让他心动又心疼。
周悦看他随意的样子,没有半分迟疑和不舒服,“所以你……不在意?”
李天成回道:“都什么年代了,医学那么发达,谁在意这些。”
“那到底因为什么?”周悦想问个明白,李天成却夸张地吹着滚烫的红薯,吱哇乱叫地,没有接周悦的话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晓聪和达邦还是没有来接她,夜半,她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但没想到李天成比她更困,靠着她就睡着了。他分明那么自然地依赖着她,信任着她,没有半分隔阂的样子,可他为什么要离开呢?
时间一久,周悦就撑不住李天成了,李天成身体一歪,倒在了沙滩上,周悦被连带着摔倒在他的身上,这么大的动静,李天成居然没有半分清醒。火光的映照下,周悦微怔地看着李天成熟睡的样子,他的眉眼在她的心里烙下深深的印记。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端轻轻地触碰过他的眉、眼、鼻子……
突然,李天成微微动了下嘴,吓得周悦赶紧把手缩了回来。见他并没有清醒,她又忍不住伸出手继续触碰他的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李天成对她的吸引力那么强,情不自禁地,当手指停在他的唇边时,周悦低头吻了下去。
李医生看上去那么强硬,嘴唇却很柔软。
微凉的海风,温暖的火焰,湿润绵软的唇轻轻厮磨……
突然,周悦的余光瞥见李天成的睫毛颤动了下,她像受惊的小鹿手忙脚乱地拨开被李天成压得扯不下来的披肩仓皇端坐起,用力地揉揉脸颊让自己保持冷静:“我怎么能见色忘义呢!”
分明不是男女朋友了,怎么能亲他呢?太不仁义了。不行,要克制,要冷静!
正慌乱,正失神,突然响起电话铃声,惊得她手忙脚乱地接听,王晓聪和达邦总算来接她了,让她去路口等着。
周悦蹭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子,提起了药箱。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连海风的味道都是甜的。
周悦走远后,李天成睁开了双眼,望着天空。周悦留下的披肩在他的怀里,残留着淡淡的余温,他把披肩抱得紧紧的,失神地重复着周悦说过的一个词:“见色忘义”。这个周医生,脑瓜里在想什么呢?
甜蜜的爱情偏爱在阳光下生长,长成阳光般灿烂的样子。坚韧的爱情会在看不见的角落悄悄扎根,越爱越深。
廖宇和乔雨倩日益走得亲近,按约,他又来到乔雨倩家里为她看伤。其实乔雨倩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她就是喜欢廖宇下班后来她家里小坐的这段时间。有时候他们会一起闲聊些近况,或者喝点酒,或者看看小说。
廖宇拿着一本小说看得入迷,乔雨倩早一步看完了手里的书,却没有把书放下,而是偷偷看廖宇。其实,手里那本书到底在讲什么,她才刚合上书就不记得了,只记得廖宇看小说的样子很认真很迷人。乔雨倩看了一眼,廖宇手里的小说是本悬疑,名为《画案图密码》,看上去就挺没情调的,有那么好看吗?
就在乔雨倩偷看廖宇正起劲时,廖宇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几乎弹跳而起,“八点半了,太晚了。”
乔雨倩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谁让你看得这么入神?”
廖宇是个术书虫,一捧着书就不想放手。
临走时,廖宇小心地试探地问乔雨倩:“乔医生,你还打算继续当医生吗?”
乔雨倩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廖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做医生的?”
廖宇有些难为情,他这个人没什么爱好,打打球、跑跑步、看看小说,刷刷电视连续剧。周悦出车祸的时候,就经常托廖宇给她带点书和零食,正好那时候廖宇的妈妈租到了香港电视剧的录像带回去看,那部电视剧的名字他现在还记得,叫《妙手仁心》。正是这部电视剧,在廖宇的心里埋下了做医生的种子,他们照顾病人的样子又温柔又体贴。周悦和他一样,出院后也迷上了医生这个职业,高考后就都填报了医学院。
相比之下,乔雨倩觉得自己对自己的职业不够坦诚,因为喜欢小动物所以想做个兽医,后来因为父亲阻拦,就一气之下离家去学医了。
她最近总是很沮丧,觉得自己不是做医生的料子。
送廖宇出门的时候,廖宇怕她伤到脚,提醒道:“乔医生,别送了,小心再扭伤脚。”
乔雨倩俏皮地逗他:“我都不是医生了,你还叫我乔医生。”
“那……”廖宇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乔雨倩狡黠一笑:“叫我雨倩就好。”
这个称呼……挺难为情的,廖宇试着想叫一声,却轻咳了起来,愣是叫不出口,只想尽快开溜。乔雨倩哪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故意道:“叫我的名字有那么难吗?还是你嫌弃我的名字,觉得不好听?”
“没有没有。”廖宇赶紧道。
“那叫我的名字。”乔雨倩往前蹦了两步,与廖宇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了。
乔雨倩仰头望着廖宇的样子,让廖宇心中一乱,迟疑着艰难地喊出了她的名字:“雨倩。”
乔雨倩又道:“既然我已经不是医生,那我们就不是同事了,以后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相处?”
廖宇像佛门小僧唯恐破了清规戒律似的,赶紧拒绝:“不,不,那可不行。”
乔雨倩两眼水汪汪地看着廖宇,楚楚可怜:“我是说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也不可以吗?”
廖宇有种被绕晕了的感觉,“可以,可以。”
乔雨倩脸上漾开一层甜甜的笑意,又往前蹦了一步,突然凑在廖宇的脸上吻了一下,俏皮地挥手:“晚安,廖医生。”
廖宇红了脸,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乔雨倩一看他平时聪明智慧果断利落这会儿呆傻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就更想逗逗他了,“还不走,难道今晚想住在这里吗?”
廖宇被吓傻了一样,本就发红的脸突然就红透了,“不,不,晚安。”
说完,转身就走了,完全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又狼狈又开,惹得乔雨倩想笑。
在廖宇走后,乔雨倩的身侧突然响起一个冷峻的声音:“雨倩,你是在胡闹!”
乔向晚走进家门,看到沙发上两本小说,不大高兴地把小说扔到一边。乔雨倩不满地抗议:“半夜三更地跑过来,吓人一跳。”
乔向晚是为妹妹与友好医院的人走得亲近,而且还是异乎寻常的亲近,但他只能含糊地指责她不顾羞耻,都深更半夜了还把男人留在家里。
九点来钟而已,并没有到所谓的深更半夜,但在保守的札尔岛,夜幕落下,女人就该老老实实闭门了。
尽管乔雨倩一再表示自己跟廖宇并非情侣关系,乔向晚还是不放心地,态度坚决又生硬地用长者语气叮嘱:“我是讲认真的,乔雨倩。有我在一天,你不可能和这种外面来的男人有什么发展。好好的在这里找个男人结婚,最远不能超过本岛!脚扭伤了就乖乖躺着不要动,从明天开始不许再请这位廖医生来做客!”
两兄妹不欢而散,少有地闹了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