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海盗所在的病房很特别,该撤的能撤的全都撤走了,空空荡荡,以防他们再用什么东西伤人。
少年阿望一看到李天成和John就破口大骂,喊着要弄死他们。其实少年骂了一个早上了,声音都喊哑了,又绝望又愤怒。
李天成好笑地看着少年:“小孩,你想弄死谁?看看这里面的人,你打得过谁?”
“我不是小孩!”少年很倔。
李天成道:“你就是小孩。看在你是小孩的份上,给个机会给你。”
“你说。”少年又倔强又顺从的样子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John走上前,对少年道:“如果你答应,不伤人,不挣扎,不做危险的事,我就给你松绑。”
“先给叔叔松绑。”少年态度坚决。
John说道:“你叔叔的手铐嘛,如果你五天之内表现很乖,我就给他全部解开。”
“全部解开!”少年激动地说,“不然弄死你!”
这少年,眼睛是澄澈的,说出的话却总是很凶,John给他松了手铐和脚铐,又给他的叔叔松了脚铐。少年果然乖乖躺着没动,只是稍稍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
年长者见警方和院方都没有恶意,放下了戒备心,感激道:“谢谢警官,我们不是坏人。”
John说道:“等你伤好了之后,要接受警方的问话,自然会判断你是不是坏人。”
为了札尔岛上人们的安危着想,不能有任何疏漏。年长者配合地点头。
李天成无意间看向少年,发现少年正在偷看他,回过神来,猛的转头,霍地闭上了双眼装睡。如此滑稽的动作,让李天成有些哭笑不得。
友好医院的网络总算恢复了正常,周悦坐在电脑面前下载体检报告,心神不宁。
这是出国前做的一份体检,关于生育能力的全面体检,是周悦鼓足了勇气,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做的。她的导师李洁说她非要躲开同事回到上学的城市南京来做,是不敢面对检查结果,是心病。周悦并不否认,其实这么多年来她已经接受了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实,也一直没有做过关于生育能力的检查。她想着,即便自己不能生,帮助别人接生也是一桩幸福的事。和张伟谈恋爱的时候,她把这些情况全都告诉过他,他说自己和家人根本不在乎这些,正是因为这份笃定和承诺,周悦才放心地跟他走了六年。没想到,事实上,张伟根本没有把周悦的情况告诉家人,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他突然分手,转身和新人结了婚生了孩子,留下周悦茫然无措地面对这个世界。
周悦也算是接受了现代独立自主思想洗礼的人,对世俗偏见有着绝缘能力,可是,在听到张伟的爸妈把她比作不能下蛋的母鸡时还是难过得要自闭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没有生育能力呢?周悦猜想跟当年被摩托车撞飞的那场车祸有关。
和张伟这场没有结果的爱情长跑也让周悦意识到,社会分明在飞速发展,但人们的观念并没有赶上发展的速度,在某种程度上,男女还是不平等。男人因为工作忽略家庭叫有事业心,女人因为工作晚婚晚育就是剩女,是部分人口中的怪胎。周悦自己的爸妈嘴上不说什么,但还是会为她焦虑,为她担心,还偷偷瞒着她去了很多次相亲角,这些她都知道。周悦还知道,有些男方一听说女方是个医学女博士,就给吓跑了,更别说还有个不能生育的情况。
好像……爱,显得不重要,实际的利益是头等大事。
这生活啊,远比戏剧更狗血。
周悦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廖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看到了标题。
廖宇很吃惊,周悦居然去做了生育系统全面检查,难怪这段时间魂不守舍的。见周悦不敢看结果,廖宇道:“你受伤的时候十四岁,到现在二十年,按道理骨盆碎裂已经完全愈合,对生育影响不大;影响最大的可能是生殖系统附件在发育过程中发生的问题。这个问题对你一个妇产科医生来说,看看检查结果就能自己分析,你现在连检查结果都不敢看,对自己到底是多没自信?这么没自信怎么生孩子,怎么为人父母?”
咳,到底是造了几辈子的孽,才得了个学霸的发小,一点情面不讲,一点余地不留。
其实廖宇明白,周悦是发现李天成很喜欢小孩,才联想到跟张伟交往的前车之鉴。归根到底,是不自信,对自己不自信,也对李天成的爱没有信心,怕他习惯了一个人,新鲜劲一过就散场。
其实廖宇也不能接受李天成和周悦在一起,虽说跟他做朋友不错,可他实在不适合谈感情。想想他对海盗的态度,对那海盗孩子的态度,实在后怕,再联想他的生活经历,新移民,小流氓,还离家出走,哪一样说明他是个安定的可以居家的好丈夫?
廖宇觉得,这个世界对周悦来说太陌生了,之前的三十多年彼此都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靠什么来稳住这种感情?
其实周悦的感情该何去何从,廖宇也很矛盾,“周悦,别嫌我多管闲事。咱们在这儿就两年,两年以后就各奔东西。如果发展了一段感情,这段感情有将来吗?没有想清楚的恋爱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还要再来一次?”
他实在不想周悦再被别人耗下去。
周悦想,也许李天成也在寻找一个可以让他安定下来的人,也许那个人就是她呢。可是,如果不是呢?她又该怎么办?
突然,周悦关掉了电脑,不想看结果了,就顺其自然吧。
其实周悦和李天成在一起的时候,通常是安心的,很多时候会感到新鲜有趣,也许,她也不是个安分的人。她也想过,要不尝试着离开舒适区,去做尝试,却又怕自己闯入不熟悉的领域,无法再回到如今的状态。
关了电脑,周悦想去散散心,才刚走出几步就看到兰姨脸色苍白,激动又气愤地朝周悦走来,劈头盖脸就一通喝问:“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们?”
周悦硬着头皮解释:“对不起兰姨,可是,你不明白……这件事关系重大。”
不等周悦说完,兰姨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吓得周悦心中一紧,闭上眼做足了心理准备迎接,可是,那巴掌始终没有扇下来,在她睁开眼睛的刹那,看到兰姨狠狠一巴掌甩在了自己脸上。
兰姨痛道:“不怪任何人,怪我自己,信错了人!阿阮本来可以放出来了,就因为那镯子解释不清,警察不肯放他了。”
说罢,冲向立在医院大门一侧的“妙手神女,送子观音”“周悦医生”的花牌,砸了个稀烂。一时间,无数人涌来围观,周悦只觉无地自容,难过地走了。
这样一来,友好医院又多了一个委屈的人。李天成安慰了这个,又要忙着去看看那个,周悦和黄淑慧都在气头上,就算他劝了也未必听他的,乔雨倩更是联系不上,不知打了多少个电话,一直都是关机,没办法他只能去乔家看看情况。
乔向晚一看到李天成就冷着脸,在李天成问起乔雨倩时,严肃地回了句:“她没事,就是有点累,要休息一段时间。”
李天成没有多想,劝道:“金雷的事不是她的责任,等她回医院的时候……”
话还没说完,乔向晚就打断了他:“她不会再回医院了。”
乔向晚用了两分钟告诉李天成,父亲生前就说过乔雨倩不适合做医生,她学医只是为了好玩,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善良可爱的,怎么受得了俗世的委屈?乔家的小公主,就算什么都不用做,这辈子也会过得很幸福,结果跑去友好医院莫名其妙就得了个“把人治死”的罪名。
“你是院长,我把雨倩托付给你,你怎么照顾她的?”乔向晚又缓和语气道,“我不是怪你,但是凯莉已经提醒你们不要收金雷这个病人,你还任由雨倩自作主张。当年我做不成医生,一点也不怪你。其实我也明白,雨倩放弃做医生也不应该怪你,但她在你这儿受了这么大委屈,我真的很心痛。”
句句不怪,却是句句都在兴师问罪。李天成脸上的愧疚,是乔向晚的战利品。所以,后来乔向晚在“无意”地提起有件事需要他帮忙时,他马上聚精会神,像课堂上的小学生。
李天成说:“向晚,我欠你的够多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要我能做到,尽管说。”
乔向晚老道地伸手按住他,“我们之间,永远不必说亏欠。”
火候到了,乔向晚终于开口了:“上次你不是问过,究所的植物提取成果要做成新药,临床试验在哪里做?当然是拿到外面做,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啊。”
“凯莉一直和科亚特药厂保持良好合作,成果都是卖给科亚特。不过植物提取成果并不会很值钱,真正值钱的,是经过漫长研究过程之后制成的新药。可是,做这个研究所需要很多钱,所以这些年,研究所一直都是我用其他生意来补贴。”
李天成认真地听着,不明真相的他还在为乔向晚对凯莉的奉献感到吃惊。
“现在,科亚特药厂有意要投资凯莉的研究所,把现在单纯的植物研究所做成新药研发中心。可是也提出要求,希望这个新药研发中心,具有做临床试验的能力!”乔向晚道。
临床试验,研发新药,意味着要做人体试验。
通常一种新药上市前,为了证明新药的安全性和疗效性,都会进行临床试验,是合法行为,往往靠招募志愿者来完成。科亚特开出了不低的酬劳招募志愿者,打算在札尔岛建新药研发中心。可是,李天成不明白,他能做些什么。
在李天成的主动追问下,乔向晚才缓缓说出用意——李天成离开友好医院,乔向晚另外给他建一所医院。
李天成回到友好医院找到了霍祥,向他询问起关于脊髓质炎的事。脊髓灰质炎是一种恶性传染病,一旦染上了没有药可以治疗;所以唯一的办法是接种疫苗,来防止染上这个病。由于这种病并没有从地球上消失,依旧存在且还在不断变异,所以,人类仍在努力研究更加高级的脊灰疫苗。
李天成想问的是,为了研究成功脊灰疫苗,是不是需要病毒源。
答案是肯定的,不仅如此,还需要无数次的临床试验,疫苗才有可能被批准上市。不过,一般的机构无法完成临床试验,起码要生物安全三级以上的实验室才有资格做这种研究。毕竟,安全第一,万一泄露了病毒源,后果不堪设想。
李天成一直琢磨着“临床试验”、“研究所”,当听到霍祥说“一旦疫苗成功,将是一个科学家的事业巅峰!”时,他马上接话:“同时也是一个商人一本万利的生意!”
霍祥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怎么就扯到生意上去了?李天成回过神来,突然激动地向霍队借了有关疫苗研究的资料。
“你这是……”霍祥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李天成迟没敢提乔向晚,迟疑着说:“我……我想进军一下新领域,提升自己。”
慌张下,魂不守舍的李天成踢歪了一旁的椅子,霍祥并没有意识到一场灾难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