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溜烟过得快。
进入千禧2004年了,曾经种荷的小池子现在被泥土填满,种植了一簇簇蔬菜,紫色肉嘟嘟的茄子和青翠欲滴的豆角经过一夜露水的洗礼显得俏皮可爱。
为了更方便生活,还在院中角落加装两个露天的水龙头供租客用水。
陈荣顺的媳妇赵惠兰,是从山东来的外地媳妇,对待租客向来都是一团和气,两人在租客中落了一片好名声。
现如今那几个租客,最少的也住了三年,虽说曾经的祖厝雕梁画栋的美丽典雅现如今变成俗世柴米油盐的烟火味,但热闹却也足矣。
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中回神,背后的衣衫被保险大王——王文风拉着向上,一个筋骨贴就黏在了背上。
王文风给陈荣顺捏了捏肩膀,“嘿,成了,荣哥怎么样,好点没?”
陈荣顺转了转自己的头,笑得眯起眼来,“你还别说,你这个贴还挺管用的。”
王文风哈哈一乐递给陈荣顺一个口杯,“我那多了去了,等下给你拿上两贴。”
年纪轻轻这种伤经动骨的药就常备着,陈荣顺心里叹了口气,看着王文风因为昨日劳累有些趔趄的右腿,他一贯和租客们都互相帮助,晓得王文风天天跑业务推销保险还被人赶出来的不容易。
王文风再三看了看陈荣顺,又看看他买回来的新鲜猪肉,王文风对豆叶鲟的兴趣远没有鲜肉来得大。北方人对福州的海鲜并不感冒,但想起曾经在这座公馆吃过的美食,王文风咽下口水,舔着脸问陈荣顺:“荣哥,咱们能做点肉燕吃吗?”
又来!陈荣顺正要驳回去,但看着王文风明显又瘦两圈的脸,心一软,索性拍拍王文风的肩膀说道:“小王,等下我做早饭,你叫上其他几个人都来吃点。”
听陈荣顺这么一说,王文风双眼发亮,无他,陈荣顺是国营饭店满堂醉的掌勺大师傅,这年头国营饭店消费还是挺高,最起码按王文风的收入,他也只能攒攒钱,一个月去一次打打牙祭。
陈荣顺的饭菜有幸他吃过一次,那叫一个唇齿留香,尤其是一手祖传的肉燕秘制手艺差点没让他鲜得把舌头都吞掉。堪称一绝,不过房东陈荣顺在儿子去国外念书后,一日三餐就准备自己和妻子的份。
虽然说房东和租客的关系好。但天天蹭吃蹭喝总归还是掉分,所以能吃上陈荣顺做的饭菜实属难得。
见陈荣顺神态认真,王文风连忙点了点头称谢,就直奔小楼里边叫其他人去了。
祖厝里有个单独的公用厨房,柴米油盐一应俱全,各家要做什么通通都会拿到这里来做,干净卫生也好打理,这是从陈荣顺爹那辈就留下的约定。
墙边放着一罐煤气,陈荣顺不习惯用,也就在饭店掌勺的时候才用,在家里还是习惯吃柴火饭。
先从小菜园里拔了五根新鲜带土的胡萝卜,白萝卜,还有碧绿的青椒,一并切成头发大小的粗细,拿水过了几秒,就立马焯起来,随后淋上麻油,酱油醋,加上少许的糖提味。
又切了根莴苣,翠绿水头足的根茎部分拿来和火红的朝天椒凉拌,叶子折下来切了些蒜末,旺火爆炒,莴苣独有的清香味道就席卷了鼻腔。
不到十分钟就做出了三样,清炒莴笋叶,拌三丝,呛腌莴苣,三样各个都香气扑鼻引的人胃口大开。
但重头戏还在后面,陈荣顺探探头把厨房的门关上了,把早晨买的两斤精猪后腿肉从窗户外边取了回来。
猪肉新鲜呈现鲜粉色,老板没有说谎。正是好切的时候,三下五除二,先把猪皮给刮了下来,留着做猪皮冻。
肥瘦相间的猪后腿肉看着就是极品,肥一分贼腻,瘦一分则柴,大刀先将肉片成片,再改刀切丝,再切丁,待准备好了之后,陈荣顺抡起两把大菜刀,一阵你追我赶的马蹄音从刀下传出,这可是一门绝活。
咚哒,咚哒,咚哒——一阵敲打声甚至颇有韵律,让人听着一点都不觉得杂乱。
半个钟头过去,二斤的猪后腿肉化作了肉泥,整齐地在菜板上摊着,陈荣顺两把大刀互相刮蹭着,取了约莫四分之一的肉泥放置在铁盆中。
加入适量糯米糊,上好的番薯粉,还有一点草木灰碱水,其中的比例就是祖传秘方的重头之一,现如今只有陈荣顺一人知道。
放好后取出一个石锤,一下下地锤打着这些肉泥,直至成团变成一团略显粉色的面团才可松手。
加入了肉却在团上看不见肉的踪影,就是一个合格的肉燕皮的标志。
做完这些陈荣顺已经大汗淋漓,妻子赵惠兰起来了,下楼来推门敲了敲。
“谁啊?”陈荣顺喘着气说。
赵惠兰年龄已经过了四十三,声音却和年轻一样脆生生的,“是我,你媳妇。”
陈荣顺呼了一口气擦擦自己的汗,“你怎么下来了,进来进来。”
赵惠兰推门进来了,她个子高挑,只比一米七五的陈荣顺稍矮那么一点点,身穿的确良的碎花衬衫,下面是一件黑色棉裤,她面容在年轻时算得上小家碧玉,眉眼透着点锐气,先年岁长了,倒是越发慈眉善目起来了,一笑就让人觉得是个和蔼的阿姨。
性子软和着,但格外的坚强,两人年轻时一起住过破瓦寒窑,风风雨雨都一起走过来了,和陈荣顺结婚十多年一直感情很好。谁见了他俩都以为是初恋,其实赵惠兰是陈荣顺的二婚老婆。因为没有生养,所以非常显年轻。陈荣顺更是处处心疼她,觉得年轻时让她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平日里活都抢着干,做饭这些事情他都会特意从饭店请假,打包不然就自己动手做给赵惠兰吃。
堪称一代爱妻典范。
见赵惠兰进来,陈荣顺先不给自己倒水,反而蹲起杯子摸了摸,凉了。
干脆又兑了点热的放进去,自己摸摸温度刚刚好才给赵惠兰递过去。
赵惠兰接过水杯笑着问他,“今起这么个大早干什么,做肉燕啊?”
陈荣顺也跟着乐,自从病逝的前妻和他生的儿子去国外念书后,赵惠兰就是他开心的标,“你不是有一月没吃了吗?早上我见小王那小子天天跑保险累得贴药膏,干脆想着多做点,让大家都吃吃。”
闭口绝不提自己落枕的事情,省的赵惠兰担心。
赵惠兰啊了一声,挽起碎花衬衫的袖子,“怎么不早说,别累着自己了,燕皮已经好了啊,那我帮你一块包。”
陈雨帆忙推赵惠兰出去,“厨房里边油烟味大,别在这呆着,我买了鼎边糊萝卜糕,你先吃点。你要是想包,先等等,我去把皮和馅料都整好。”
说完就不由分说地推着赵惠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