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人就是在成掌柜的店里用的，成掌柜的精打细算，就用了中午剩下的素菜，再加上夫人新炒了几个菜，凑合了一顿。
“高僧，对不住啊，这些个菜，要是不吃掉，我们店里就三个人，放着也要坏掉的。”成掌柜的陪着笑脸，向元安和白茸他们表示歉意。
白茸撇撇嘴，有些不屑于和这个抠门的老掌柜的多话。
白羽更加无所谓，低着头吃碗里的东西，反正不管是新鲜的还是陈菜，都比元安做的要好吃的多。
元安摇摇头，“不能浪费，世上任何一样东西，都是我佛的慈悲，能吃完的，就不要浪费。所以掌柜的无需感到对不住。贫僧遇到您这样的施主，感到十分欣喜。”
一边的童儿却笑了，“高僧，您别听掌柜的说，他就是客气一下。我们店里平素赚的钱不少，但是他就是抠得很。”
连一边正在吃饭的夫人听到了童儿的话，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呀，我家相公平素就是抠门儿。您难得来一回，不然我们一年也吃不到一回馆子里的菜肴呢。真是托了高僧你们的福气。”
成掌柜的脸上无光，也嘿嘿的尴尬的笑了几声，“嘿嘿，莫要听他们乱说，快来吃，多吃一点啊。”
白茸看了一眼元安，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折耳根递到元安的碗里，“来，多吃一点，好好补补。”
元安平素不挑嘴，但是折耳根是绝对不会碰的。
他和白茸一起下馆子吃过几回素斋，白茸知道他这点。所以就笑着看着和尚，“多吃点，别浪费。”
元安无语，回看了白茸一眼，又看了碗里的折耳根。想了想，还是将那筷子折耳根丢到了白羽碗里，“给孩子吃吧，孩子长个子。”
白羽不明所以，也没吃过这个东西，夹起来就放进嘴里，然后，不出意外的干呕了出来。
“和尚，你想要毒害小爷！”白羽气哼哼的瞅着和尚，“你给小爷吃的是什么东西！一股怪味儿！”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白羽小脸蛋红红的，想要将嘴里的折耳根吐出来，被白茸一把捂住了嘴巴，“咽下去，不要浪费。”
这下子，白羽只能委屈的将嘴里的菜咽进去肚子。然后，眼泪汪汪的扒拉着白茸的手。
白茸满意的放下了手，“乖，不要挑食，才能长得高。”
自打白羽这次回来，就觉得白茸和元安对他的态度和以往不同，现如今更是眼泪汪汪。“我吃完了就要回去彤山。”想了想，又脸上肌肉抽了一下，“我离家出走。”
这只鸟为什么从彤山上头下来，肯定有他的原由。白羽一向是什么都愿意和白茸分享的，唯独这件事情，从来不置一词。白茸就知道他肯定有什么隐情，但是白羽不说，她也不好多问。
否则就看起来像是赶白羽走一眼。
闻言，就点点头，“折耳根挺好吃的。你要走了，恐怕连折耳根都吃不起了，我算过，你身上没有银子了。”
一下子戳中痛处，白羽可怜巴巴的在桌上环伺了一圈，“掌柜的，你们店里还缺人吗？”
不出意料，又是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一顿晚膳，就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一直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成掌柜的和夫人两人年岁都大了，就开始频频打哈欠，元安就让他们先去休息，言道自己和白茸等人一起在铺子里守着就是，不会出岔子。
成掌柜也不多推辞，就带着童儿和夫人去了后头休息。
偌大的铺子里只燃着一盏豆灯，白茸他们三人都干坐在椅子上，盯着那排衣柜里头的锦衣。
到了子时附近，打更的声音才刚刚响过，就见原本安静的叠放着的锦衣忽然无风自动，飘了起来。
白羽原本已经昏昏欲睡，这下子就来了精神，想要跳下去。却被元安猛地按住了肩膀，示意他不要乱动。
白茸和元安对视一眼，就看到那锦衣轻飘飘的落地，然后就像是被人穿着一样，掸了掸衣裳的边角，从从容容的站到了地上。
准确的说，应当是漂浮在半空中。
那衣裳日间里一丝乱七八糟的气息都没有，只有土腥味和血腥味，但是现在却爆发出强烈的阴气，那阴气在白茸和元安他们这些有着灵力修为的人眼里看来，简直就是浓郁的黑色。
将那暗红色的锦衣紧紧包裹起来，也是那些阴气，支撑着这件衣裳的行动。
“这东西，白日里一点异样都没有，为何晚间突然这么厉害？”白茸低声问道。
元安摇头，“如今莫要说你能闻见，我们都能看见上头的阴气了。想来是有什么触发的情况，所以才让这东西一下子暴起。先不要打草惊蛇，跟着看看。”
正说着，那件衣裳就轻飘飘的往外头走了出去。经过门缝的时候，阴气收敛，就变成了一件薄薄的纸片状，从门缝里头飘了出去。
白羽跳下椅子，“快追！”又想想自己的小短腿，恐怕跑不快，干脆变成了本体，站到了元安的肩膀上，小翅膀朝着门口指去。
元安和白茸应声而动。不过没有走正门，而是走的衣铺的窗户翻了出去。
这么晚了，若是开了门不关，溜进来几个贼人，让成掌柜的遭了窃，就不好玩了。
两人一鸟顺着衣裳上头残留下来的阴气一路追踪而去。
那衣裳轻飘飘的，一直往城外飘去。
“这东西怎么往外头飘，那个方向有什么吗？”白茸一边带着微微的喘息，一边问道。
元安听她气息有些不稳，想着今日下午是自己孟浪了，有些惭愧，伸手攥住了白茸的手， 低声道，“不知，先去看看再说。这东西阴气这么重，怕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白羽眼珠子都不带转，妥妥的停在元安的肩头。
和尚步履如风，而且没有很大的起伏，整个人平静的很，好像这些运动都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和尚，你体力可以啊。这么跑，都不带喘的。”白羽赞赏道，从这只鸟嘴里听到一两句好话也挺不容易的。
白茸虽然在喘气，但是还是忍不住笑，“是呀，你和他处的日子短，你不知道。有时候我们下山除祟，回去我走不动，都是和尚背我的。”
白羽小翅膀拍拍，宣誓主权般的指着和尚的背，“我给你说，以后这个背，是我的了。”
元安不理他，伸手拍了一下白羽的头，差点将他从自己肩膀上掀了下去，“闭嘴，那东西在前头跑。还好每长耳朵，不然你这么叫，早就将他吓跑了。”
小鸟的嘴巴动动，最终选择了闭嘴，但是看看边上偷笑的白茸，就有点生气，说话的两个人，可是挨批评的只有一个，另一个还好好地被牵着手，真是天道不公，难道这个社会，鸟类就没有一点尊严可言吗？
很快，就到了城外。
那件衣裳在月色下，摇摇晃晃的，朝着城外一处荒郊飘去。
远远地，白茸眯起自己淡金色的眸子，“那里好像是个乱葬岗。我看到很多阴气和磷火在飘，这东西这么晚去那个地方做什么？”
元安摇头，“不知，但我觉得这事情肯定不简单，一会儿你抓紧我的手，不要妄自行动。”
白茸心里甜丝丝的，知道和尚是怕自己受伤。“我明白。”
原本站在元安肩头的白羽却一下子飞了起来，在前头带路。鲜红色的羽毛在黑夜里特别鲜艳，就像是一盏指路明灯，“你们跟着小爷，遇到什么妖魔鬼怪，小爷一把火将他们都烧死，保护你们。”
现如今白羽到底修为到了什么地步，元安和白茸倒还真是没见过。
这只鸟回来以后，就知道吃喝玩乐。还有一大部分时间在说话和睡觉，根本没有显示过身手。所以元安和白茸也没说话，就让白羽在前头带路。
“靠谱吗？”白茸低声问道。
元安摇摇头，“且随它去。”
白羽是朱雀，属阳，一路上虽然没有使出什么灵力，但是在彤山上头用了灵药，本身修为渐长。就算不用灵力，全身散发出来的阳气也让那些阴灵望而生畏。
所以他飞在前头带路，倒是没有什么东西出来打扰三人。
很顺利的跟着那件锦衣到了乱葬岗。
这种地方，一般都是穷苦人家用的。富贵人家都有自己的家族墓地，很多穷人一辈子的最后归宿就是一张破席子，稍微好点的，还能落到一副杂木做的棺材，这么往乱葬岗上草草的掩埋一下，就了结了匆匆几十年的光阴。
他们自从踏上这方土地，就不知道脚底下到底埋着多少尸骨，还有很多早夭的孩子，甚至连席子都没有，被家里人随便用了个网兜挂在了树上。
“和尚，那孩子为什么被挂在那里？”白羽停回了元安的肩头，伸出翅膀指着远处树上挂着的一个网兜。
元安叹了口气，“各处风俗不同，这里人普遍认为早夭的孩子，是讨债的鬼魂。挂在树上，让鸟把他们带走，不然还是会找到回去的路，残害家人。”他的声音里尽是怜悯。
就连一边的白茸也忍不住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