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四月,最是人间好时节。
狐岐山绿草如茵,繁花盛开。
胡不归早早地和狐后一起守在祥云洞府,不时的往外头看看,好像在等什么人。
郎若风更是守在狐岐山入口处,和一众灰狼族的勇士镇守着入口。
“少主,您今天怎么亲自来巡逻了?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错,让大王给捉了尾巴?”
一个长得有些贼眉鼠眼的灰狼精,抖着耳朵,尾巴一甩一甩的过来嘲笑郎若风。
郎若风瞅了他一眼,伸手将他的脑袋推得远远地。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在等人呢。”
说着,连一眼都吝啬给他,还在眺望着远处的山谷间的小路。
一个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脚步虽然看起来很轻,但是脚底下运着灵力,一步步的走着,宛如在轻灵的跳舞,非常好看。
“流云,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郎若风眼尖,看清楚是谁以后,就朗声问道。
流云刚刚踏进山谷,狐狸尾巴和耳朵就冒了出来。
她笑的眼睛弯弯的,“若风少主,谁说我是一个人的,我带了个小宝贝回来。”
说着,她掀开手里抱着的小披风,一直红色的幼狐正窝在她臂弯里沉睡着。
郎若风和一众灰狼精都凑了过来,傻傻的盯着那只正在酣睡的小狐狸崽子。
更有甚者,伸着鼻子救过来嗅。
流云一转身,将小狐狸崽子护在身后,“睡着了,你们别吓着孩子。”
郎若风拉着流云就往狐岐山上走,“这是哪里来的小狐狸崽子啊?你从哪里寻来的?”
“若风少主,五年多不见,你的脑子还是一点都没有开窍吗?你看看,这个毛色,这么可爱,不是七公主的,还能是谁的啊?”
郎若风掀开披风,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
小狐狸崽子是长得肥嘟嘟的挺可爱,睡得非常沉,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小七的?她不是白毛吗?而且,和尚是个人,怎么她还生了个红狐狸了?”郎若风伸手戳了一下胡空空的脑门儿,一脸疑惑。
流云腾出一只手来,拍走了郎若风的爪子。
“七公主那个毛色,用人间大夫的话来说,就是一种白化,不是天生的白狐。所以她生一只红色的狐狸,也是应当的。至于这孩子到底是人还是狐狸,就看他自己想变成什么样子了。他想变成狐狸,就是狐狸,想变成人类,就是个小娃娃。”
他们一路走,一路来到了祥云洞府。
胡不归和狐后看到只有流云只身一人前来的时候,脸上都微微闪过一丝失落。
“小七那个丫头呢?不是说好了今天回来,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胡不归声音带着严厉,看向流云。
流云冲着他们行礼,然后掀开了披风,将胡空空展示给他们看。
胡空空这会儿被吵醒了,睁着懵懂的金色大眼,眨巴着看向自己的外祖。
“这是?”狐后手指有些颤抖,接过流云手里的孩子。
流云点头,“这是七公主的孩子。叫胡空空。七公主和小女婿因为有些事情耽搁在外头,让我先把小殿下带回来,给王和王后请安。”
胡空空伏在狐后臂弯里,一脸呆萌的甩了甩脑袋。又蹭着狐后的衣袖,将狐后的心都蹭软了。
他抬头,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外祖母。”
又跳起来,蹦跶到了坐在边上的胡不归的怀里。“外祖。”
这下,胡不归的脸可绷不住了,抬手接住胡空空,爱怜的摸着他的脑袋。
“你娘是个坏家伙,说好了今天一起回来,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回了?”
胡空空蹭着胡不归的手心,眯缝着眼睛,狐狸脸上一脸的享受,“我娘和我爹有点事情要办,我先回来陪陪外祖和外祖母。你们不喜欢空空吗?”
而那个坏狐狸白茸,此刻正和元安一起徜徉在广陵城外,一条小径之上。
“你为何提出来要去天王寺看看?”白茸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金棕色的头发在脑后绾起,皮肤在暖阳下照的像是快要融化的春雪。
元安鬓边的黑丝随微风浮动,眼底映着阳光,也映着白茸脸上的笑意。
“故地重游,带你回忆一下往昔。白茸,有很多事情,我一直还没有和你说清楚。”
白茸挑挑眉,“那日,你回来,当着儿子面给我跪下讨原谅,我就已经放下了。还有什么需要说的?”
闻言,元安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赫,但是很快又被他掩饰了过去。
他伸手,攥着白茸的指尖,感受着白茸手指的温度。
失而复得的喜悦,过了两个多月,还是让他时时不敢相信,这个人真的在自己身边了。
“有,有很多。”
元安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着道路远处的天王寺,那座小山丘上,红墙黑瓦的寺庙,仍旧安静的立在山头上。岁月无声,但是寺庙外墙的风化剥脱的痕迹,告诉他们这五年的时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溜走。
“我一直没有和你说过,我为什么当初要赶你走。”元安声音低沉下去,提起当年的旧事,就仿佛有刀子剜在心头。
白茸脚步微顿,似乎也想起了当年的不快,复而摇摇头,“算了,那些我都不在乎了。已经过了这么久,空空需要一个爹爹,旧事我们就不要再提了吧。”
她声音中带着微微的叹息,飘散在春风中。
元安也停住脚,他抬起白茸的下巴,深深的看进她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清澈的像是一泓泉水,倒映着元安的脸。
“白茸,我不仅仅是空空的爹,我更是你的相公。你……”他叹口气,“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疏远我。当年的事情,是有隐情。我几次想要和你说,你都不给我机会,这次你能好好听我说完吗?”
白茸微微侧脸,避开元安的视线。“都说了,不用再提了。”
元安一把抱住白茸,将她的脸按在自己的怀中。
“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都要告诉你。当年,我不是不爱你,不是不想要你。只是因为我的身份,我是个药人。”
他的声音颤抖,带着丝丝的隐忍和克制。
白茸直觉药人是个不太好的东西,但是以前在族中学经史的时候,先生上课她睡觉,根本也没听下去几句。
这回,她不再挣扎,听着元安后续的话语。
“药人,你恐怕不知道是什么吧?古书有云,药人,乃是天下少见的一中人,他们前世多为仙草精魄,带来人间,成长之时,多会导致父母夭亡,因为身带神力,所以天上那些不允许药人有父母,姊妹。简而言之,就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当年,你在我身边,一直各种受伤,加上道清后来和我说了身世,我内心惶恐不已,总担心你在我身边,迟早有一天,会惨遭横祸。所以,白茸,我当年是不得已才推开你。”
白茸的手在袖中捏紧,当年的事情竟然有这样的隐情吗?
她的鼻尖靠着元安的肩头,元安身上的气息丝丝缕缕的渗入她的每个细胞。
“那你当年为何不告诉我?”
元安声音带着丝丝的哽咽,“你让我如何说起呢?说我舍不得你,还是说我怕连累你?白茸,天上地下,我知道你最是真心对待我的,如果我将真相告诉你,你会离开吗?我,是担心你,是舍不得啊!”
说着,藏在心中近六年的悔恨,化作泪水,从元安眼中滚落,沿着下巴,掉落在白茸的手背上。
若说心中没有怨怼是假的,但是如果硬要说心中没有心疼,那就更是自欺欺人。白茸自己知道,即便是自己说的再决绝,再嘴硬,但是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始终揣着元安,揣着这个为她还俗,带她领略人间情爱的人。
如今,一切都已经解释清楚,她又何必要再浪费光阴在相互磋磨上面呢?
她原本就不是这样一个不敢爱恨的人啊!
这么想着,白茸心中也酸溜溜的,她攀着他的肩膀,抬头看着元安婆娑的泪眼。
元安哭的很隐忍,鼻头微微的泛着红。
“当年,你如果肯多说一句,我也不会就那么离开。元安,你以为对我的仁慈,其实是对我最大的伤害。我情愿被克死,也不愿意就这么虚度了六年的光阴,用来恨你,用来忘记你。”
白茸一边说,一边踮起脚尖,轻吻元安的下巴,将他的泪水吻去。自己这么多年的心酸只有自己知道,当年一个人大着肚子,躲到了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甚至生孩子都是一个人,这种孤独,白茸不想也不敢再体验第二次。
“既然你当时那么害怕,为何又找了回来呢?如今我和空空两个人,不想成为你心里的负累。说真的,如果你还是不能解开心结,我愿意带着空空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元安一把托住她的后脑,闭着眼睛,带着咸湿的泪水,寻到白茸柔软的唇。
“我的命格改了,师尊给我改了。白茸,我以后就是个常人,我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元安,我只是你的夫君,是空空的父亲。”他松开白茸的唇,气息急促的道。
白茸眼底泛着一丝氤氲,眨着眼睛看着他。
“那说好了,既然这次,你来了,你寻到我了,就是你我的缘分,这是天定的,你躲不开,也不准躲。”
元安又凑过去,亲吻了他朝思暮想的唇,狠狠地点头。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春日的暖阳中。
“嘿,这是白姑娘吗?”一个中年汉子的声音传来。
元安和白茸有些尴尬的松开手,就看到远处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扛着锄头走了过来。
容貌有些面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那汉子嘿嘿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就说,这个颜色的头发,在我们这边真是少见。我是李树啊,白姑娘,这位是……元安高僧?”
他一脸惊喜,“我就是知道你们会回来的,当年你们不告而别,我就一直给你们照料着天王寺呢。一转眼六年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呢。走走走,上去看看,寺庙外头种着的玫瑰长得可高可大了。”一边说,一边笑的爽朗。
元安执起白茸的手,偷偷地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微笑着和白茸并肩跟在李树身后,一同走向了天王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