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钱塘镇上,有一家胭脂铺。
这间胭脂铺啊,它没有名字,只在招牌上画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红狐。
因为他家的胭脂做的很好,各色的都有,只要你想要,都能在这里买到,所以算是钱塘当地的少女们喜欢每天闲逛的地方。
当地人都亲切的称它为“狐狸铺子”。
这一日,白茸正拿着毛笔,百无聊赖的在账本上画圈圈。
元安正在忙进忙出的收拾铺子。
他一回头,看着白茸心不在焉的,毛笔都抓反了,在自己脸上画出了几笔黑色的墨痕,就忍不住想笑。
走过去,掏出帕子给白茸擦脸。
一直到帕子触到白茸脸上的时候,她才如梦初醒般诧异的抬头看着元安。
金色的眸子眨巴着,“嗯?怎么了?”
元安伸手拿过边上的铜镜,给她细瞧。
“你看看,怎么了。”脸上忍着笑。
白茸就着他手里的镜子,看到自己给自己画的墨妆,也不害羞,就伸着脸凑到元安跟前。
“给我擦干净,不然一会儿客人来了,太难看了。”
元安拧了湿帕子,一点点给她擦脸。两人一起住了一年多,甜甜蜜蜜的,好像永远在恋爱。
“你今天从早到现在,都是心不在焉的。把花黄兑到胭脂瓶子里不说,又把蜂蜡打翻了,账目也记得一团乱,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手里动作很轻,一手捏着白茸的下巴,一手给她擦脸,轻手轻脚的,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白茸嘟着嘴,看着外头渐渐暗下来的天。
深深的叹了口气,“空空今天第一天上学,一直跟在身边绕来绕去的,看不到真是想念的紧。”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长大了,总归要上学的啊。以后还要成长,长大了就会像你我一样,离家在外,甚至一两年也见不到自己父母一面。孩子长大了,你要学会放手才行。”
元安有些吃味,自己天天在白茸身边晃悠,她也没什么感觉,如今那个小崽子一会儿不在家,她就思念成疾了。想自己那五年的缺失,一直都是这个小崽子独得宠爱,元安就有些牙酸。
和自己儿子吃醋,也算是天下独一份儿了。
白茸摇摇头,“他还小呢。才六岁,这么小的娃娃,在狐岐山上还跟着别的狐狸崽子到处打滚呢。以前也没觉得人间这么厌烦,要不是隔壁卖烧鸡的大妈天天说,我也不至于把他就送去学堂里去。”
元安憋着笑,白茸低垂着眉眼的样子,在他看来,怎么看怎么可爱。
“人间的普遍年岁只有几十岁,不像你们狐族,动辄成百上千岁。所以他们的人生很短,就需要及早的学习啊。空空现在在人间,可不就得和人间的小娃娃一样么。如果你不想,那么咱们回去狐岐山住,也是一样的。”
店里来了客人,元安仔细看了白茸的脸蛋儿,确认擦得干净了,才松手去招呼客人。
“掌柜的,你和老板娘这么恩爱啊?我们这镇上的女人都羡慕死了。也不知道老板娘从哪里招来的这么好的郎君,会做生意还知道疼老婆呢。”
一个大妈带着女儿过来挑胭脂,和元安闲聊。
元安看了一眼还在撑着腮帮子发愁的白茸,脸上露出笑意。
“过奖了过奖了。是我的福分,找了这么好的媳妇。”
那妇人又掩唇笑。
“大家都说,你们小夫妻甜蜜的根本不像是一对儿成亲这么多年的,倒像是刚刚认识的热乎劲儿。果然没错,看看掌柜的看媳妇儿的眼神,都带着蜜糖呢。”
元安脸上露出一丝红晕,也笑了出来。
他原就长得俊俏,这么一笑,就春意黯然的满屋子都是。
那妇人的女儿也不注意看的红了脸,像是二月的春花。躲在母亲身后,朝着元安不时的飞去两眼。
白茸虽然在惆怅,但是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元安。
场中情况变得这么微妙,狐岐山的醋坛子马上就翻了,十里飘香的那种。
她丢下手中的毛笔,就走了过来,将元安推到身后,“你去记账,今天的账目太烦,我头疼。”
说着,将元安往柜台那边推过去,自己和那对母女打交道。
少女见元安离去,眼底带着一丝丝的失落,还朝着柜台那边又仔细的瞧了几眼。
白茸一直注意着这个小丫头的动向,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儿。
给她推荐了一个绛紫色的胭脂,“姑娘,你皮肤黑,用这个颜色,最是好看。”
那对母女愣了一下,以往这个老板娘都是挺客气的,怎么这会儿说话这么刺耳。
白茸看她们没动静,就扬了扬手里的胭脂。
“这是紫薇花做的,最是衬你家姑娘这个黑皮。她这黑黄黑黄的,就不要用什么朱红色了。用这么绛紫色,能显得精神点儿。听我的,没错。”
话虽然说得没错,但是听得这对母女牙齿都痒痒。什么话啊。
那母亲生气的拽着自己的女儿,狠狠地瞅了白茸一眼。
“今天不买了,什么色的都不要,老板娘留着自己涂吧。”
说罢,两人就气冲冲的离开了铺子。
白茸暗笑一声,“行,那我就留着自己用。我长得好看,涂什么色都好看。”
就看到门口的两个人影气得脚下一趔趄,白茸脸上的笑意又扩大几分。
元安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她的身后,眼底带着笑意看着她。
“你这又是何苦?”
白茸将胭脂放回架子上,瞅了一眼元安,不和他说话,擦过他的身边,又走回了柜台。
装模作样的开始算账,算盘珠子拨的啪啪响。
元安一眼就看出来她在乱拨弄,根本不是三下五除二的算法。
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在吃醋,对不对?”
白茸伸手就将手边的毛笔扔了出去,被元安一把接住了。
“谁吃醋,谁生气了?你别往脸上贴金了,我才没有。”
元安看着自己的这位小娇妻,但凡白茸表现出一丝半点的喜欢自己,就已经让他足够开心好一阵子了。
走过去,将毛笔放回了笔架上,从背后揽住白茸的腰,又将下巴放在她的肩头。
“我闻到了,狐岐山特制的百年陈醋。人家不过是看了我两眼,你都不愿意么?那你怎么不把我看好,让我这么出来抛头露面,很多姑娘都会忍不住看我的。”
他说话的时候,丝丝缕缕的热气喷洒在白茸的耳畔,让她觉得有些痒痒,忍不住伸手去捂元安的嘴巴。
“她们看,你就让人家看?人家要是想登堂入室,做你的媳妇,你也同意?”
元安瞅着白茸这副无理取闹的样子,好像又找回了当年和自己一起去捉狼妖的时候,那个暗自吃飞醋的小狐狸。
伸手拉下白茸的手掌,在她的掌心亲了一口,又亲了她的侧脸。
“那可不行,你都说了,人家姑娘又黑又黄,没有你好看。我虽然是个好人,但我不是瞎子。还是比较喜欢白白嫩嫩的小狐狸。”
白茸眼珠子转了转,皱了一下鼻子,还是接受了元安的说法。
世人都说,食色性也,自己色相也算是一等一的。有这样一个老婆宜室宜家,自然看不上路边上那些狗尾巴草。
“那我老了呢?我丑了呢?我……”她的刁难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是只狐妖,这辈子不可能老丑,顶多就是年岁大了,但这副皮囊始终还是好看的,悻悻然闭上了嘴。
这坛子醋,这回连她自己都闻见了。
元安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也笑出了声音。
伸手将白茸转了个圈,面对面的看着对方。一直看到白茸的眼睛深处。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爱人。你都是白茸,是我最喜欢的那只小狐狸。当年我捡的那只狐狸,住到我心里去了,哪里还容得下其他的女人。别想了,天上地下,我只喜欢你一个,只爱你一个。”
两人的情话还没说完,一颗小脑袋就从柜台侧面冒了出来。
“爹爹,你就爱娘亲一个,不爱空空和流云了吗?”
胡空空睁着懵懂的金色大眼,一脸受挫。
亲爹只爱娘亲,不爱自己这个小团子了。
太让他伤心了。
元安和白茸吓了一跳,刚刚气氛很好,差点就亲上去了。
这个小崽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吓得他们赶忙松开。
饶是白茸再厚脸皮,也受不了在自己儿子面前卿卿我我。
流云跟在后头,背着书箱也进了铺子大门。
“空空,你跑那么快,我差点就追不上你了。路上有马车,你知道多危险吗?”
胡空空回过头,朝着流云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元安和白茸看着他那副古灵精怪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就看到元安一弯腰,就把胡空空捞在了怀里,拍了一下小屁股。
“今日去学堂怎么样?习惯不习惯?”
胡空空一下子变成了整间店铺里最高的那个了,眼睛笑的都眯缝起来,看着这三个大人,伸手摸元安的耳朵。
“习惯的很,那边有好多小朋友可以一起玩。我把先生的砚台打翻了,先生还打了我的手板呢。不过一点儿都不疼,嘿嘿。”
白茸:……
流云:……
有其母必有其子。
当年白茸去了狐岐山上的学堂,第一堂课,可是把砚台扣到了郎若风的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