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湘原本狠戾的眼神中刹那间充满了震惊，他不敢相信这是司年做出的选择。
原本怨气浓郁的黑丝渐渐消散，司年被勒的青紫的脸上也逐渐恢复了人色，“我不要你死。”临湘在月色下，清淡的好像随时都要消散。
白茸更加不明白了，眼巴巴的瞅着那两个人，靠在元安身侧，脑袋不停地敲着元安的肩头，“和尚，你说这个发妖，明明怨气深重，却不害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这么作天作地的，到底是图个什么？”
别说白茸，就连元安也不明白。若不是之前他感受不到这发妖怨气中间并无杀意，也不敢相信这么一个邪乎的东西居然目的不在与杀人。他抿着唇，看着司年和临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不杀我？”司年忽然间，整个人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了身体，“你为什么不杀我，我害你那么惨，你为什么不杀我！临湘，你杀了我，我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你杀我啊！”
这一声声里，带着杜鹃啼血的凄惨，甚至比临湘这个发妖怨魂更加凄厉，听得原本缩在被窝里的学子们都打着寒噤。隐隐听出来这是司年的声音，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去看看。
厉夫人踢踢厉远长的小腿，“相公，好像是司年的声音。”
“我知道。”厉远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真是冤孽。若是知道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我当时就不该插那个手。”
厉夫人有点疑惑，“插什么手？”
“唉，不提也罢。”厉远长眼神缥缈了一下，叹了口气，低声道。
而外头，临湘冷冷的看着正在崩溃边缘的司年，“怎么，司公子这么清高儒雅的读书人，居然会发出这种声音？”他的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戏谑和鄙夷，“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司年痛苦的撑着自己的脑门，“临湘，你不要这么说了，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是恨我，就让我以死谢罪，和你做一对同命鸳鸯吧。”
临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衣袍和黑发都在月色下头起舞，“同命鸳鸯？我活着的时候，你要看师长脸色，担心同窗笑话，总是藏着掖着偷偷去和我见面。如今我不在了，你却说要和我做同命鸳鸯。司年，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我的三七啊，如今尸骨都已经入了土，同命鸳鸯又有什么意义？”
“不，我会补偿你。”司年上前一步，想要抱住临湘的身体，却从他的虚影中掠过双手，无法触及。司年呆呆的看着自己空洞的手掌，“我和你一起，你变成什么，我就变成什么。临湘，其实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的声音我一听就明白。可是你始终不肯现身见我，所以先生让人去找高僧，我也没有阻止。我就想着再见你一面。和你说说我心里的话。临湘，你不知道，我是爱你的。并不是像厉先生所说，你只是一个玩物，一个戏子，你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你是我司年的爱人，眷侣，是我这一辈子想要长相厮守的人。临湘，我对不起你。”
他的眼泪凝在漆黑的睫毛上，一扇就扑簌簌的落下，掉在地上，没有溅起一滴水花。可是却滴滴打在了临湘的心头。
临湘身上的怨气渐消，原本被怨气压抑着的妖气散发出来。
妖族本就是最好看的种族，无论是什么原因变成的妖类，只要身上有着妖气，别往自己身上做出点什么特殊举动，那肯定都是中人以上的风姿。更何况临湘这种原本就长得好看的人类，变成妖族以后，受了妖气的侵染，整个人在月色下头就如月下仙子，轻灵异常。
他眼波流转，看了司年一眼，“有缘无分。说来无益。但是司年，能得到你这些话，我算是心满意足。”
元安念了一句佛号，看了一眼正靠在自己肩头的白茸。心头有无数的情绪在涌动，到底世俗的眼光代表着什么？是顺应自己的心意，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还是固执着身份和高低，始终故步自封，让双方都难过？真是个骑虎难下的难题，古往今来谁也不能给当局者一个解惑。
有的人选择了更进一步，从此忠诚眷侣海阔天空。可是，道义和情义，到底将谁放第一，他怎么能够就这么当机立断的明辨。尽管当时镜子里看到的是白茸巧笑嫣然的脸，可是他一个出家人，又怎么能涉红尘事？元安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将姑娘的脑袋推离了自己的肩头。“站好，莫要东倒西歪。”
白茸撇撇嘴，“就是靠一下，和尚你真是小气鬼。你说，最后临湘会要了司年的命吗？这种男人之间的情义是不是比男女更为浓烈啊？我看的都好想哭，他们两个人都沉浸在好悲惨的氛围里。”
“静观其变。”元安手中念珠转动，心头默默念着清心咒，才将白茸那一双带着微微忧郁的眼睛赶走。
司年猛地跪倒在临湘跟前，他够不到临湘的衣摆，就颓然的双手撑地，“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想和你在一起，在得知你没了的那天，我就明白，我是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临湘，你带我走，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他的眼泪啪嗒嗒的往下掉，带着月光的华彩，像是一颗颗珍珠，砸在石板地上，也砸在临湘心头。
他和司年偷偷在一起交往了两年多，从来没有见过对方掉一滴眼泪。临湘永远忘不掉，司年第一次和学堂里的学生去戏园子，自己唱着《牡丹亭》，一个回眸间，看到的那一抹月华白似的少年，亭亭净植的坐在台下，微微笑着看着自己。
“司年，你不要这样。”临湘抬起头，看着月光，深深的吸气。“都过去了，我也只是有着一丝执念，想来吓吓你，吓吓厉远长而已。你们都会好好活着，而我们终究是陌路。我就要走了，此生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