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查无此人
小香颂2023-11-25 18:223,087

  “少东家?少东家?”

  桑榆之眼皮微微翕动,手指触到一床粗糙的草席,他吃力地睁开眼,发现身处一间陌生的农舍里,一个庄稼人模样的人正在呼喊自己。

  “阿弥陀佛,少东家你总算醒了。”那人扶起桑榆之,给他倒了一碗水。

  “你是?”桑榆之听他这么称呼自己,料他定是家里雇佣的,但自己出国多年,哪里记得?

  “噢,我叫饶阿柱。”这人说话中气十足,不卑不亢,“少东家你不认得我也很正常,我常年住在山野田间,是桑家的守山人。”

  饶阿柱还说,自己是进城采买时路过老街,碰巧看到一个少年倒地昏迷,他跑上前认出是桑家少爷,便将他背了回来。

  这下,桑榆之懂了。

  守山人说白了就是替他们家看管祖宗墓地的,这种身份放在早年,根本不登大雅之堂。奈何命运阴错阳差,竟让他们有了交集。

  桑榆之抬头望向窗外,果然方圆百里除了林木皆是坟冢,而眼前的屋舍虽破旧,却布置得很温馨。想必,这饶阿柱也是个古道热肠又不失侠义的善人。

  “东家出事后,下人们都散光了。我反正孤身一人,去哪都一样,索性守着后山过日子。”料谁都难以接受这么大的打击,他见桑榆之反应很迟钝,索性继续往下讲。

  飞鸟各投林,古来皆有。桑榆之也早预料到了,只是,他没料到,最后陪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守山人。

  “饶先生,救命之恩如今已无以为报,还请受我一拜。”说毕,桑榆之就要起身拜谢。

  “使不得,少东家!你可折煞我了。”阿柱连忙扶住他。

  桑榆之无奈道:“什么折煞不折煞的。我如今沦落至此,还算劳什子的少东家。”

  “东家对我有恩,救我于饥荒。我饶阿柱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东家到底犯了什么大罪。反正,我只知道对我好的人有机会一定要报答。”虽然他一直宣称自己没什么文化,但桑榆之觉得他比任何人都讲道理。

  他内心有所触动:“阿柱,如今只剩我们相依为命,承蒙不弃,日后我们就以兄弟相称吧。你也可以叫我桑兄或榆之。”

  “好,少东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饶阿柱爽朗地答应,只是,这“少东家”三个字依然不曾松口。

  桑榆之哭笑不得,但他也理解这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一时半会很难去除,他抬起手腕,还好,父亲带过的传家手表还在,只是停止了走时。

  他决定换了个话题:“对了,阿柱,我昏迷了多久?”

  这时,炉子上的锅盖因热力被顶开,冒出一缕缕热烟。不一会儿功夫,饶阿柱已经拿来两个红薯:“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少东家趁热填填肚子吧。”

  桑榆之饥肠辘辘,吃了一口,又迟疑了。他记忆中的红薯味道应该是香甜的,只是此刻为何他感觉不到?

  饶阿柱以为他没胃口,又端了碗干菜汤:“这几天热得慌,先喝一碗汤去去暑气。当心烫!”

  烫吗?桑榆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破汤碗,并未感知到任何热度。他也顾不得什么,猛喝了几口汤,果然,依然没有味。

  “不够咸。”

  饶阿柱又给加了点干菜。但桑榆之还是觉得淡如白开水。

  这下,他慌了。直接抓了一大把乌干菜,不顾形象地往嘴里塞,果然,依然尝不出任何味道。

  既感知不到冷热,也尝不出咸甜。桑榆之有些害怕,不禁再一次问:“告诉我,我究竟昏迷了多久?”

  “半、半个多月了。”饶阿柱也慌了,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找好的医生,耽误了少东家的病情。

  “什么!”他难以置信,半个月足以改变许多事,小到节气变化,大到让一个家族灰飞烟灭。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这半个月的光阴竟然在他身上毫无变化,如同被偷走了一般。

  比如,他的毛发毫无横生乱长的趋势;再比如,他的指甲也没有变化。

  “少东家,你冷静点。小心你胳膊上的伤!”饶阿柱慌忙去搀扶他,要知道,那天从路上捡回时,他可是摔得头破血流,手上脚上也全是擦伤。

  但说到这,他们俩不约而同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因为桑榆之的露出皮肤竟然修复。

  确切说,上好的药膏也做不到这般完好如初。

  “不可能!”饶阿柱顾不得冒犯对方,掀开他的衣领,发现连结痂的伤疤都找不到。“奇怪,那天我明明给你上了药……”

  桑榆之叹了口气,似乎已接受现实:“奇怪的事,可能还不止这一件。”

  “少东家……”

  他苦笑,示意饶阿柱无需多言,他想一个人静静。

  无数蛛丝马迹在他脑海中汇聚,他记起母亲向他提过的一个秘密。

  小时候他很好奇,为什么家里有那么多宝贝,母亲却走到哪都戴着那块怀表。母亲一脸神秘地告诉他,传说拥有这对表的人会情比金坚,但同时,这对表也不能分离,就像她和父亲一样,一旦分开,就会大祸临头。

  彼时,他们自然对这诅咒持怀疑态度,就像没人相信桑家在一夜之间大厦倾覆。

  难道母亲说的大祸竟然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第二天,天蒙蒙亮,饶阿柱刚砍完柴下山,就看见桑榆之在院子外等自己。

  “我要去找那个记者!”

  “好,我陪你去。”饶阿柱放下斧头。

  两人辗转来到《越州日报》社,为了防止身份暴露,只能由饶阿柱露脸去打听。门房见来人是个乡下模样,态度很差:“穆不易啊,半个月前就辞职了。”

  “那请问他去哪里了?”

  “不晓得。”

  “可否告知下他的联系方式?”饶阿柱谨记路上桑榆之教他的敬语。

  但门房已经不耐烦地要赶人:“去去去,别挡着大门。我管你什么穆不易,穆容易的。”

  “狗眼看人低!”饶阿柱嘀咕道。

  “骂谁呢!”

  “我骂看门狗呢。”饶阿柱索性不装了,卷起袖口正要干架。幸好,隐藏在角落的桑榆之及时出现将他拉走,才避免了一场闹剧上演。

  之后的几天,他们又在越州城四处打听穆不易的下落,但得到的结果都是查无此人。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巧就巧在,他就消失在新闻发表的第二天。

  按理说,掌握了一手资讯,写出如此震撼的大新闻,本该是春风得意,名声大噪的好时候,怎么舍得辞职?

  难道说,他也遭到了报应?

  穆不易是父母临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那日他的许多话,现在想来,都疑点重重。

  为什么他要把手表交给自己,是为了骗取信任还是另有隐情?另一块怀表又流落何处?

  一切,只有找到穆不易,才能找到破解桑榆之时间定格的方法。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升月息,潮涨潮落。

  桑榆之也试着与这具旧皮囊下的新作息和睦相处,久而久之,倒也习惯成自然。

  尤其是看到饶阿柱穿着厚重的棉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时,他已经有心情嘲笑:“阿柱,看来你得好好补补了。”

  饶阿柱颇不服气:“少东家,咱都到了不惑之年,能不虚吗?你看阿菘都快娶媳妇儿了!”

  彼时,他才回忆起自己与桑榆之已经患难与共二十载,但眼前这个人,分明还是个比儿子饶菘都要风华正茂的小伙子!

  “是啊,阿菘都成家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

  走下阁楼,桑榆之就看见饶崧那踟蹰不安的背影。车灯映照出他斑白的头发,想不到,阿菘已垂垂老矣。

  “东家叔叔。”饶菘拄着拐杖走来。方才电话中桑榆之说一会儿直接来档案室楼下接他时,饶菘就不放心,决定亲自和饶娆过来。

  “走吧。”桑榆之拍了拍他的肩,淡然一笑,“回家。”

  这时,饶娆落下车窗:“桑祖宗,我刚才在楼下等你的时候遇见你们院长了。他打不通你的电话,也正在找你呢。”

  “什么事?”桑榆之边说边打开手机,发现俞彬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还发了信息。

  “好像说让你去参加一个什么文化论坛,具体没听清楚,反正我帮你应下了。”饶娆漫不经心,翻下镜子又补了妆,一会儿送完爷爷和桑祖宗,她还有个酒局。

  “没听清你就敢答应!”饶菘替桑榆之拉开车门,数落孙女,“胆子越来越大了!”

  “什么嘛,要不是我替桑祖宗应付着,那院长就该上楼去找人了。”饶娆还嘴。

  “你还有理了!”

  “爷爷,你就少骂我几句吧。学学桑祖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气定神闲,泰然自若。”饶娆做了个鬼脸,已经发动车子,缓缓驶出校园。

  夜色被无数霓虹照亮,直到开上高架桥,才算隔断了那些五光十色的纷繁。

  桑榆之再度确认俞彬信息时,发现微信中还有一条“漏网之鱼”,来自唯一的好友——昨天谢谢你的友情演出。

  他停顿了一会儿,没回复。

  饶娆怎么会懂,人得经历多少世故与磨难,才能修得一点点的气定神闲和泰然自若。而莫晚棠的出现,也许即让他耗损一百年的修为。

  

继续阅读:三十三、缆车里的表白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莫道桑榆晚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