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酒吧。
杨逸刚和一对新人聊完流程,返回时就听见隔壁包厢传来嘈杂的起哄声。
“干了干了,今儿不喝完这些,你们谁都不许走啊。”
“喝酒就图个尽兴,你那么斯文干嘛,都不许给我省钱!”
“来,再开。”
杨逸嗤之以鼻,准备买单回家。忽然,旁边的门开了,四、五个年轻男女嬉闹着走出来。
其中一个体型微胖的男人略带惊讶,三步一回头:“你们确定把她一个人留在里面安全吗?”
“你想多了。她是这里的常客,谁出事都她都不会有事的。”另一个男人道,他有点喝高了,说话舌头跟着打结。
“好吧,那一会儿我再在群里问问她。”胖男人打开手机,看了看。
“你要这么不放心,你就陪着她呗。看你家的那位准妈妈打不打死你。”
“就是,那么怕事,下次我让饶大小姐别叫你了。”
“别、别……”
其他几个女生显然更加淡定,说话间,他们一群人已经走远,杨逸依稀听见她们还说着什么“帮饶大小姐散财,那是积阴德”之类的言语。
莫名其妙!
这就是杨逸讨厌来这种地方的原因,倒不是他消费不起,实在是鱼龙混杂。
“你好,这是账单,麻烦签字。”
服务员拿着单据交给杨逸,他瞥了一眼,密密麻麻一大串,超过五位数的价格,一看就是搞错了。
“抱歉,你可能搞错了,这不是……”
杨逸还没说完,手中的单据就被人抽走,这人应该就是刚才那些人口中的“冤大头”。
她倒是和杨逸脑补的不太一样。斜倚着墙,身材高挑,素色长裙,黑发松松地挽着一个髻,几缕低垂的青丝恰好挡住了半张脸。
感觉是个很有韵味的美人,美中不足之处大概是她吐息间散发的浓郁酒气。
但当美人提笔签下“饶娆”两个字时,杨逸感觉不妙。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起了上一次被这位“饶大小姐”抢地盘的惨事。
这么看来,这饶娆的人缘的确不行。刚才那几个狐朋狗友背地说得多难听啊,她花了钱人家都未必真心领情。
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杨逸叹了口气,可下一秒,他的手臂竟被一双皎白的手挽住,那手冰凉得像块玉石。杨逸顺势抬头,饶娆一张没有血色的脸,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直觉告诉他,这人怕是喝高了!
“哪来的小哥哥,长得怪帅,走,我请你喝一杯。”饶娆醉得站都站不稳,整个重心都倒在了杨逸身上。
杨逸的力气当然比她大,但众目睽睽,他可不想闹事。
“饶老板,要不我送你回家吧!”他小声道。
“回家?”饶娆莫名其妙红了眼,委屈得像只兔子,转而又恢复了调侃的语气,“嘘!今夜不回家,谁跑谁是小狗。”
杨逸整个大无语,他企图去找饶娆的手机,却发现她的黑色菱格包里除了化妆品,还是化妆品。
“饶老板,要不我去找酒吧前台问问联系方式,你等我下……”
“等什么等?你就那么讨厌我?一刻都不想停留?”
“倒不是讨厌……”
“唔,那就是喜欢咯!”
话音刚落,那玉雕般的双手已经攀上了杨逸的后颈,呼吸间有巧克力味的唇膏和威士忌的微醺,就像在品尝一颗酒心可可。
*
翌日,断片后的饶娆恢复了意识,发现自己正睡在一间陌生的套房中,她下意识摸过床头的桌签。
“……”随着一句脏话,她重重地将印着“漾时酒店”的烫金牌扔到桌上。
套间外的人影听见动静,轻轻拉开门,探出一张清隽的脸,询问:“你醒了?”
饶娆努力地复盘记忆,昨晚上她又为了相亲的事和爷爷吵了嘴,一气之下就叫了一群朋友去喝酒,然后就喝高了。再后来好像还遇到了一个熟人,她意犹未尽,又拉着他喝了几杯……
敢情她遇到的熟人竟然是……
“杨老板,居然是你!”饶娆骂骂咧咧,直接从床上跳起来。
杨逸冷笑:“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饶老板昨晚还口口声声小哥哥,今天就着急和我撇清关系。”
“去你的小哥哥!”饶娆又抄起一个抱枕向杨逸砸去,却被他稳稳接住。
“饶老板,你可能对我的职业还不够了解。像这种花式接东西啊、插科打诨啊都是我们婚庆公司暖场项目。”杨逸指了指另一个枕头,“所以,你还准备继续撒气吗?”
饶娆见势不妙,只能故作镇定地捋捋头发,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行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就算一不小心发生些什么也很正常。”
“好可惜,让你失望了。”杨逸却道,“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你说什么!”饶娆一拍脑袋,又重新抄起桌角的遥控器砸去。这玩意儿可是会受伤的,杨逸连连闪躲:“你有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她却气不打一处来,“杨老板,请注意下你的措辞,什么叫‘可惜’,什么又叫‘失望’!”
和主持专业的人耍嘴皮子,无疑是死路一条。
饶娆眼下急于摆脱这个令她难堪的地方,穿着个拖鞋惊慌逃走。
“喂,你的鞋。”
“扔了!”
杨逸望了望地毯上散落的那双金色锻面高跟鞋,又想起她昨晚判若两人的表现,那炙热而湿润的吻,像是海浪等待拍岸,卷起千堆雪。
还好,杨逸庆幸自己昨晚是清醒的。
两人第二次的见面,最终又是不欢而散。
*
饶娆推开家门,走进茶室,将饶崧刚泡好的茶一饮而尽。
饶崧习以为常又忍不住责备:“瞧瞧,彻夜不归,一身酒气,打你电话也不接,又去哪儿鬼混了?”
“老爷子,在你眼里,孙女我就是这么不学无术的人!”饶娆心说,急着要我相亲,是想把我扫地出门了。
“可不是嘛,在家尽祸害我们了,不如趁早出去霍霍别人。也算为民除害。”饶崧道。
“阿崧你此言差矣。”是桑榆之的声音,带着笑意和调侃,“我们饶娆这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呕……”
饶娆差点把隔夜的酒都吐出来,这个桑祖宗,要么不说话,一说就能稳稳踩在她的死穴上。奇怪,他老人家最近来的有点勤快啊。
再看一眼,他竟然在对着一个花瓶插花修枝!
真是惊了天,桑祖宗竟然也开始养花,还养向日葵?
饶娆还嘴:“一大早的,你们两个oldmoney又在这附庸风雅,吟诗作对呢!”
“你看,我就说饶娆最近成语进步很大。”桑榆之对饶崧道。
饶崧不敢质疑,黑着脸点点头。
片刻后,桑榆之完成了手中的“作品”,为了搭配绚烂的鲜花,他特意挑了一个天青色汝窑双耳瓶,不至于喧宾夺主。
“怎么样,我这插花可有林泉师父当年的风范?”
林泉师父是当年普照寺的禅师,精通茶道和花艺,桑榆之与他有些交情,只不过大师早在三十年前便圆寂了。
饶娆哪知道什么林泉、天泉,她只知道在自己的记忆中,桑榆之从不养活物,听爷爷说他年轻时也曾养过猫啊狗啊鹦鹉之类的,但逃的逃,死的死,总之,真正的孤家寡人。
“嗯,花瓶比花值钱。”思及此,饶娆直接拆穿。
“饶娆……”饶崧害怕孙女又惹桑榆之不悦,连忙扯开话题,“东家叔叔,您不是说花草若养在家中也会丧失新陈代谢,所以你不忍心这些本该有生命的东西再出现吗?所以只摆弄石头盆景,怎么……”
“是啊。”桑榆之知道他们想什么,坦然道,“可这束不一样,它和它的馈赠者一样,给我带来了宛若重生的希望。”
不言而喻的答案。
饶娆看不下去:“桑祖宗,你当人莫晚棠是什么啊,你的青春宝抗衰老片?还是早A晚C,可笑。”
天下男人皆普信,一大早就让她遇到了几个,饶娆觉得多和他们呆一秒都是对自己人格的不尊重。
“诶,你等下。”桑榆之追上前,叫住了她。
“干嘛!”
“有些词想请教你一下。”
“……”
饶娆万万没想到,一向好为人师的桑祖宗竟然也有虚心求教的一天。当他认真地问她什么是“早a晚c”、“oldmoney”时,她恨不得拿手机录下来。
“那何谓玻璃心?”这大概是他的第十个问题了。
饶娆气还没消,见他没完没了,顿时萌生了一个歪心思:“玻璃心啊,嗯……就是最近流行的一种奢侈品,材质类似琉璃。”
“哦。”桑榆之点点头,“那社畜又是什么?”
“这个更简单,很可爱的家畜啊,社会上很常见的那些。”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