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娆和杨逸又在停车场相遇。
婚庆公司总共开来了两辆商务车,杨逸站在车边打电话,他手里还握着一个车座里掉出来的迪士尼玩偶,看起来神态焦虑。
饶娆忽然觉得他也没之前那么讨厌了,反而添了几分反差萌。
“借花献佛,新年快乐。”他也看见了饶娆,不由分说就把玩偶塞给她。
“切,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送我这个干嘛!”饶娆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气质都与这紫色的娃娃不符。
“这是星黛露,最近深受女孩子喜爱。”杨逸了解行情,忽然又笑道,“我差点忘了,饶老板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真是三句话不损就没法聊天,饶娆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滚”字,手里却牢牢抓着星黛露玩偶:“沾点杨老板的喜气也好,去去我这天煞孤星的霉运。”
杨逸有点内疚:“还在纠结这个?我那是信口胡诌的。”
“我知道的,总之,今天谢了!”饶娆其实早就消气了。
“真要谢,就礼尚往来帮我个忙呗。”杨逸倒还真不客气。
原来,杨逸公司明天还承接了一场年会,但暖场的歌手却意外骨折住院了。一时间也找不到何时的人选,恰好饶娆的外貌和身材又和那个主办方见过的歌手相似。
“杨老板,合着你跟我玩‘宛宛类卿’的戏码!”饶娆最近在重温宫斗剧,现学现卖,“先说好,要姑奶奶出场,可是另外的价钱。”
“只要你点头,价格随便开!”杨逸也是豪气,甚至都不计较她嘴里占他便宜的事儿了。
“反正我明天晚上也没什么事,就当还你人情了。”饶娆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甚至都不在乎是什么公司举办的年会,又有多少人参加。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唱歌?”她忽然想起来。
“嗯……大概,可能,也许是某天在KTV听到过某人的鬼哭狼嚎?”杨逸说漏嘴,连忙该改口,“不,是天籁之音。”
“退下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饶娆气得绝尘而去,但杨逸却越发觉得她凶得很可爱。
次日,饶娆如约而至。
在化妆间,她并没有换上之前为歌手准备的演出服,而是选了一件水云纹样的青绿色汉服,更衬得她肤白胜雪,身材好得让化妆师小茹都移不开眼,一直追问杨逸。
“杨哥,你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位替身?”
“替身?”杨逸不太赞同这个词,“有过之无不及吧!”
“是是是!”小茹连连点头,“简直不要太专业。刚刚我们交接工作的时候她就指出了很多问题,还说唱歌对口型效果太差,不如改成独舞。连音乐和衣服都已经选好了。这么厉害的老师,能不能考虑和她长期合作啊?”
“长期?”杨逸若有所思,“那我恐怕得继续努力了。”
“加油!杨哥!”小茹握拳给他打气,显然还没听出杨逸的一语双关。
*
“归时恰逢故城阳春三月天,熏风摇着酒旗茶幌遮人眼……隔街戏台上正娓娓唱风月,唱罢你情我愿到时过境迁……”伴随着欢快悠扬的音乐,大屏幕上播放着江南春景,柳叶弯弯,水花转转。
饶娆踏歌而舞,时而活泼,时而深情。
杨逸在后台望着红毯上那抹淡绿出神。回想两人的几次见面,纵然很早就有亲密接触的机会,但也没有一次可以抵得上此刻那种怦然心动。
她一向穿着明艳考究,行事也风风火火,偶尔说话时还会蹦出几个粗俗的词汇。以至于所有人都接受了她在生意场上那爽利泼辣的人设,忘记了她也有娇憨单纯的一面。
“原来她喜欢跳舞啊……”杨逸自言自语,逗得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都暗自窃笑。
小茹反应慢,纳闷道:“杨哥,人家会不会跳舞,你不知道?”
“诶,你怎么那么没眼力见。”一旁的音控师察言观色,“你看那舞步曼妙,哪是在踏青啊,分明是踏在了小杨哥的心尖上啊。”
这时,尾音停,饶娆谢幕。台下掌声雷动。她用一曲《小城谣》征服了在场的嘉宾,也彻底征服了杨逸。
*
新年休假,莫晚棠回了趟榕城。
今年没有旅行的安排,按照年俗,就该在一家人吃吃喝喝,其乐融融。
恰逢表妹结婚,莫家的亲戚在乡下太婆家的老宅碰了个面。期间,七大姑八大姨们又操心起了莫晚棠的终身大事。
莫晚棠的外婆旁敲侧击道:“咱这桌上不知什么时候能多副碗筷?”
莫晚棠忽然感受到四面八方聚焦的目光,她缓缓道:“应该可以吧。表妹努努力,三年抱俩?”
“晚棠,说你呢,莫要攀扯你妹。”莫晚棠的舅妈打开天窗说亮话。
莫晚棠知道她们都是热心肠,也不反感。她埋头吃菜,和大家打哈哈:“多副筷子不敢保证,但我的食量绝对可以达抵得上两个人。”
外婆没辙了,指着她笑:“瞧瞧这张嘴哟,也不知哪个人能收了她。”
“唉呀,你们就不能让我再多收几年红包,多当几年小孩嘛。”莫晚棠嚼着糖藕,蜂蜜沾满了嘴。
最终,这场变相催婚以莫晚棠的变相撒娇结束。
回到自己家,莫晚棠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窝在房间里追剧。
莫安朗敲门找女儿聊天,手里还拿着几本书和一盘樱桃。
“老爸。”她都没抬头。
“刚才外婆他们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不管你做什么选择,结婚生子或是升职加薪……爸爸都支持你的决定,做你坚强的后盾。”平日只顾着管学生,不怎么和女儿交心的莫安朗突然说这些,让莫晚棠不由暂停了视频,望向他。
“老爸……”莫晚棠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该不会背着我和妈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现在良心发现来赎罪?”
“大过年的,你就盼着点好吧。”莫安朗恨铁不成钢,但想到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还是耐着心道,“上次从越城回来,我就知道了你的心意。小时候你嚷嚷着要当记者,我以为你只是三分钟热度,现在看起来,你很热爱这个职业。
“嘿嘿。算命的不是说我是个轴脾气,什么‘不撞南墙不回头,除非死在墙根上’嘛。只要我决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莫晚棠将一个樱桃在嘴里嚼碎。
莫安朗点头,表示赞许:“爸妈也没什么奢望,就想着你能遵从本心,不为浮名蒙蔽双眼。”
“我当然知道咯。像太公一样,用纸笔丈量人生。”
看她那副不谙世事的样子,莫安朗知道她还有很多苦要吃。但初出茅庐,总得亲自去试错,才能慢慢长大。想当年,她太公毅然放弃在报社扬名立万的机会,选择去硝烟弥漫的前线做战地记者,又何尝不是一种试错的经历?
可惜,生不逢时,他在帮忙救治伤兵时被榴弹打伤,回来没多久就去世了。命比纸薄的年代,连家人都没有送他最后一程,就被草草葬在了越城。
莫安朗拿出书,放在桌上:“对了,前天打扫老宅时发现一些旧书,都是老人们收藏的。我年轻时也借读过,你妈说让我选几本有益的带回来给你。”
“谢谢老爸。”莫晚棠随手翻开一本厚重的线装本。忽然,几张纸片倏然掉落。
莫安朗捡起,发现是几张粮票还有老照片,已经被压得平整如新,他好奇地欣赏着:“你太公真是什么都拿来当书签啊。”
突然,他的笑声没了,表情也极不自然。莫晚棠察觉出异样,看向他手中的相片。
就这一眼,差点让莫晚棠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这镶嵌在白色花边中的相片,虽拍摄久远,却清晰可辨。而上面那个身穿斜襟衫的男人分明就是桑榆之嘛!
“难怪我总觉得在哪本旧书里见过他。”莫安朗偏差的记忆总算形成了闭环。
莫晚棠从爸爸的手掌中拿过相片,又贴近仔细端详,前后翻看,发现相片后面还写着一行小字:1919夏至,摄于桑宅。
桑?竟然也姓桑?这是什么诡异又奇幻的巧合?算算这拍摄年份,这照片中的人到现在也该是个百岁老人了,可桑榆之才三十出头啊。
“这太荒谬了。”莫晚棠脱口而出,“只是长得像罢了。”
莫安朗问道:“你很在意他?”
“怎么会呢!”莫晚棠慌了一下,连忙否认,“我和桑榆之又不是真情侣,而且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那就好。老爸还是那句话,你最好和他保持距离。”莫安朗心里松了口气。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好了,我要继续追剧了。老爸你可以走了。”莫晚棠故作镇定地合上书,对莫安朗下逐客令。
但实际上,她却关了视频,又将这本夹着照片的旧书拿出来仔细审视。
这是太公生前喜欢读的评论集,而想起桑榆之之前又很喜欢向她打听太公太婆的事,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翻开扉页,上面还有太公的题词:宁为秋,木不易。
说起太婆的闺名,这次回乡下,莫晚棠有了新收获。她向几位长辈打听过,其中外婆的三妹告诉她,说太婆姓杨,叫惠宁。至于太公嘛,她听太婆“阿秋,阿秋”的念叨过,但具体怎么写,她也不知道。
莫晚棠仔细读着这两句话,浪漫如太公,必定又借着文字游戏变相示爱呢。
“木不易,穆不易!”莫晚棠激动得差点叫起来。难道,太公就是穆不易?在那个没有流量的年代,创下卖报量新高的记者穆不易!
那他为什么又要更改笔名呢?
怀着种种疑惑,莫晚棠用员工账号登陆了报社内网,连夜翻了几十年的新闻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