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晚棠害羞地偏过头，却看见楼下树荫下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
正是饶娆和杨逸。
杨逸一手握着手机看导航，一手拖着一个随身行李箱：“知乐村11幢，应该就是这里了。”
“我这就打电话给莫莫！给他们一个大大的surprise！”饶娆像个牛皮糖一样，寸步粘着杨逸，这会儿才离开几步，正要从包里掏出手机。
“咳咳——”
忽然，头顶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咳嗽声，饶娆心中一惧，缓缓抬头，便看见桑榆之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反观莫晚棠，倒是笑得如葵花般灿烂，冲着他们打招呼。
“嗨！”
饶娆那兴奋劲儿顿时消退大半，悻悻然伸出手回应：“嗨……”
简约的一居室，多出两人就显得异常拥挤。莫晚棠瞧着眼前光彩照人的两位，第一此感受到了蓬荜生辉这个词的意义。
唯独桑榆之沉着脸，坐在沙发上发问：“你怎么来了？”
也难怪他不高兴了，历尽千辛万苦才换来和莫晚棠独处的时光，就算相对而坐，一言不发，光是欣赏阳光下她明媚的笑颜，桑榆之都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这个饶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
她来就算了，身后还跟着个局外人算怎么回事？这姓杨的小子之前不是一直缠着小棠嘛，现在怎么又和饶娆搅和上了了！
如此丰富的内心戏，桑榆之想维持表面的客套也装不下去了。
饶娆愣了愣，恶人先告状：“桑祖宗这话说的！打你电话一直不通，我们都担心死了。爷爷急火攻心，吃了好几天中药。要不是晕船，他恨不得自己过来找你。没办法，身为家族顶梁柱，我只能亲自来看看！”
说着说着，她眼眶便红了起来。
桑榆之并不在意她“鳄鱼的眼泪”，笑了笑：“当初你要学表演，我还劝你爷爷三思而后行，现在想来，是我低估了你的天赋。”
要不是刚才在阳台上，看见她与杨逸在林荫道上嬉笑怒骂，桑榆之差点就信了她的鬼话！
“谁说的，我们是真的很担心你！不信你问老严。”饶娆急于自证。
“这就对了。”桑榆之道，“你早点说是老严汇报就好，省的演这出《千里走单骑》。”
老严出了名的嘴严，但那是对外人。身为饶家心腹，有什么情况，自然一五一十都汇报给饶娆了。桑榆之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在手机摔坏的情况下，急于联系饶娆。
“这又是什么古早戏剧？没看过。”他每次都戳到饶娆的知识盲区，饶娆低头点手机，“反正，老严听我们的，我们呢，都听您的。来，爷爷电话通了，你赶紧露个脸，我好复命。”
说话间，她已拨通视频，很快，饶崧叼着烟斗出现在屏幕中，那状态叫一个神采奕奕。
万万没想到，出现的不是孙女的脸，而是……
“东、东家叔叔……”仅凭一张侧脸，他就认出桑榆之，并且通过屏幕嗅到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饶崧烟斗都掉了。
“阿崧，听你宝贝孙女说，你因为我寝食难安，已经在寻访名医调理了？”桑榆之的语气就像是质问一个小孩。
“咳咳，是啊，东家叔叔，您是有所不知啊，我已经到了以毒攻毒的地步，靠烟酒麻痹自我。春熙堂的萧医生说，我这是心病，若再见不到您，这把老骨头只能自求多福了。咳咳。”饶崧捶胸顿足，一时分不清是被烟灰呛得，还是得意忘形。
“爷爷，爷爷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您放心，桑祖宗这边一切安好，我一定照顾好他。”饶娆插嘴道。
“娆丫头，你要乖觉些，不要惹桑祖宗生气。咳咳。”饶崧战术性逃避，“爷爷身体抱恙，先休息去了。东家叔叔，恕阿崧不能久聊了。”
这爷孙俩搁这儿飙演技，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好在桑榆之早已司空见惯，“杀青”后，他们三人言归正传，又聊了些日常事务，大概就是桑榆之放弃江心屿定居后，在观澜岛的安顿事宜。
全程，饶崧都毕恭毕敬，点头哈腰，饶娆也是一脸严肃地回应着。
这是莫晚棠和杨逸两人第一次直面这段错位关系。
杨逸道：“刚刚幸亏我拦着你吧，要不然你忍不住就上去解释了。”
莫晚棠连连点头：“我当然着急啊，我以为他是因为我才错过了和饶家的联系。”
“那你就太不了解饶娆了。”杨逸淡定地双手抱胸，了然于心，“她表面上看起来玩世不恭，大大咧咧的，其实胆大心细，处世老练，很多决策上，我都不及她果断呢！”
“啧啧，看不出我们杨美丽还是个恋爱脑嘛。这是铁了心准备搞越州婚丧嫁娶一条龙了？”莫晚棠揶揄好友。
“彼此彼此啊，莫莫。”杨逸施施然的语气，“我也佩服你，敢和百岁老人谈忘年恋啊，这是要直接继承遗产的节奏啊。”
“呸呸呸，杨美丽你果然是早早进入饶家赘婿状态了，这么快就打起葬礼的算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回怼，激烈处，忍不住笑出了声。想不到他们这斗嘴的缘分竟然从大学延续至此。
沉默几秒，莫晚斗累了，问道：“你都知道了？”
“差不多吧。”杨逸坦然回应，“猜出了四分，又从饶娆那听得四分，剩下的两分，今天算是确定了。莫莫，说真的，你比我勇敢，但不管结局如何，我都像大学时那样支持你。”
“必须啊。我也真心祝福你，为你高兴。”两人握拳对碰，算是给彼此鼓励打气。顺便再围观下另一方的视频会议情况。
“话说，他们这算是四世同堂了吧？”杨逸确认道。
“应该，是的。”莫晚棠掰手指算了算。
“那我们之间的辈分该怎么算？”杨逸比较在意这个。
莫晚棠理了理思路：“嗯，论资排辈，饶娆得叫桑榆之太爷爷，那你应该叫我一声太奶？”
杨逸愣了两秒，饱满的唇形中吐出字正腔圆的一个“滚”字。
由于莫晚棠的房间里还凑不到四套杯具，她只能拿出几瓶活动赞助的矿泉水，略显寒碜。杨逸提议四人许久未见，不如去附近吃个家常便饭。
“那敢情好，吃饱了饭，正好回来帮桑祖宗安顿住处。”饶娆极力赞同杨逸的话。
“哇！这么快就找到房子了？”莫晚棠满怀期待。
饶娆咕咚咕咚灌水，说了那么久，她早已口干舌燥：“对啊，那房子可好了，带花园围墙的三层小洋房，依山傍水，南北通透，外面看不到里头，但站在天台上，又能远眺大海……”
饶娆说着说着，声音减弱，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她无意间瞥见桑榆之正用无比怨念的眼神盯着自己，那一刻，她仿佛感到脊背发凉。
“房子是好，只不过……”桑榆之握着矿泉水，轻轻一捏，瓶子呈现出轻微的变形。
“只不过什么？”莫晚棠迫不及待地问道。
饶娆已经心领神会，使劲编理由：“只不过……只不过那房东最近环游世界去了，说要晚点签合同，交付钥匙。”
“那也太可惜了。不然还能趁着今天帮你搬家，去一睹花园洋房的风采。”莫晚棠深表遗憾，这种房子她只在动画片里见过。
记忆中，越州与榕城气候并不温润，春天短，夏天热，留不住繁花似锦的美景。但观澜岛就不一样了，这里有一年四季都赏不完的花。
“都怪我办事效率低。晚棠，看来我们桑祖宗这段时间就只能先暂住在你家了。”饶娆说完，不忘看向桑榆之。这回，他眉心舒展，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嘁，刚刚不是还阴阳自己是演技派嘛，关键时刻不还得靠她的演技！
“好事多磨。”莫晚棠安慰饶娆和桑榆之，“只能让老桑屈尊将就下了。”
“你叫他什么！”
“老桑？”
饶娆和杨逸几乎异口同声，差点还没把水洒到身上。
“少见多怪，是我让小棠这么叫的，有何异议？”桑榆之显然享受至极，此刻，他的心情就像他手中那瓶矿泉水上的广告词：
越活越滋味。
“小棠？”
“……”
饶娆真是庆幸，这是在饭前适应了，若是酒足饭饱后，还着实招架不住。看来，祖宗这回是老房子着火，冲天之势，不可遏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