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主编把小电驴停在岸边,让莫晚棠护好设备,自己则套了一艘小艇冲风破浪,开往目的地。
“我搞到一张志愿者工作牌,可以进到最里面的封锁区。但到了明星休息室里头就要看你的随机应变了,你争取让你同学说服经纪人,放过那两个学生。”苗主编思路清晰,殊不知,她的技能那么齐全,“我有采访证,只能在外围和那些媒体交涉。”
“等等,上头不是要我们报道新闻吗?怎么变成了交涉?”莫晚棠发现疑点。
“他们还是未成年人,做法固然偏激不成熟。但这些新闻一旦被无良媒体抢先,那必然会被网暴!你平时也上网冲浪,代入一下,是什么感受?”想不到,苗主编年纪虽大,词汇还蛮前卫。“你别怕,领导怪罪有我顶着。”
莫晚棠当然知道网络传播速度有多快,而且那些粉丝的口水就能把这两个学生的淹死。
“你说的对,我这就去想办法。”好在,莫晚棠虽然经验不足,但能抗住事。
两人分道扬镳,莫晚棠急中生智给杨逸打了电话,果然,“交际花”杨逸和王昼然还保持着联系,通过他的引荐,算是搭上了线。
这边刚叙上旧,苗主编就打电话来要和她汇合,说是都搞定了。
“都、都、都搞定了?”莫晚棠结巴了。
“嗯,我和主办方分析利弊,他们答应不追究。”
苗主编让他们在事情发酵前封锁了所有消息,两个学生也见到了,已经通知了家长亲自领回。
“事情闹大对他们也没好处,为此,我还帮他们想了好多宣传的热搜词条呢!”苗主编轻描淡写地说,但当她举了几个词条后,莫晚棠不得不佩服她对词汇的把控和热点的定位。
这一天,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苗主编惊讶到。
“那看来我也没联系王昼然的必要了。”她才要到的微信,王昼然还说请她去休息室坐坐。
“怎么没必要!”苗主编激动到语气都尖锐了,“来都来了,我们不趁机拍点独家花絮合照啥的,回去怎么和领导交待。”
“可你不是说……”莫晚棠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相机,恍然大悟,“苗主编,你可真是神机妙算,步步为营啊!”
“我看你整天踌躇满志,跟打了鸡血似的。今天就让你立一回功,总不能让你白卖老同学的人情。”苗主编一副看透世事的眼神。
忙活了一下午,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慵懒模样,脚步也慢了下来:“栀子洲岸边有家烤鱼不错,你推送完报道来和我汇合,请你吃夜宵。”
她穿着黄色的T恤,蹒跚的背影像极了一只困顿的橘猫。莫晚棠小时候看太婆家养过猫,它们是极其睿智的动物,平时迷迷糊糊,但关键时刻,出爪一点也不含糊。
“我请你吧,猫小姐。”
她转过头,舒心一笑:“早可以这么叫了,怪生分的。”
晚风徐徐,月影如汐。
莫晚棠和猫小姐坐在白色塑料凳上,一边吃着烤鱼,一边听不远处栀子洲传来的歌声,在海浪的节拍下,音效更好。
“我们像不像听一场免费的演唱会啊。”猫小姐抿了一口酒。
莫晚棠发现她还真是乐观,之前觉得猫小姐是不思进取,现在看来更是一种随遇而安的豁达。
“对不起啊,其实我之间一直对你有成见……”
猫小姐摆摆手:“咳,这有什么,对我有意见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再说,你不是还给我带了越州黄酒嘛,我可稀罕这口了。”
黄酒是莫晚棠带来赔罪的,就着满桌的炸串吃,别有一番风味。
“来,走一个。往事不计较,前程自个儿挣。”猫小姐果然是个爽快人,莫晚棠也不含糊。今晚是她来观澜岛后最放松的一晚。
两个人聊了好多心里话,许多还是连办公室里阿温她们都不知道的。
也许是因为越州的这一层关系,也或许她们本就是同一种人,都有一颗赤忱之心。从这件事上,莫晚棠就看出了猫小姐的善良热心,舍己为人,她就像那些侠士,平日里立喝酒吃肉的人设,关键时刻却挺身而出。很多新闻不是她懒,而是一旦铺开对当事人伤害太大,不如写点喜闻乐见的,还能帮有困难的人拉些赞助。
猫小姐还告诉她,她是陈钰的师姐,同处于上升期。但那年,她母亲生了一场重病,单亲家庭的猫小姐不得不请假去照顾母亲,最后母亲还是走了,而迎接她却是一张调任观澜岛的通知。
走后一个月,陈钰就做了主任,一路平步青云,到了现在的位子。
而她,赤条条无牵挂,再不想回去了。
“你不一样,我看得出你是真心想做一个好记者的。那就别学坏,好好努力吧!”猫小姐又喝了一杯。
“干杯。”
忽然,莫晚棠打了一个嗝,猫小姐听出她的声音变得迟缓。
“小莫,你不会喝醉了吧?”
“没——有——”莫晚棠大着舌头否认,说完,就靠在了桌上,呼吸沉重,这不是醉了是什么?
“走,我送你回去。”猫小姐帮她整理背包,“充电宝、手机、钥匙、笔记本……这些都是你的吧?”
“不对,充电宝是刚才问商务小姐姐借的,我得还给她……还给她。”莫晚棠意识残存,已经掏出手机拨打商务的微信。
“商,shang,sang,桑。”她搜索完毕,就拨了过去。
第一个没打通,那就再来一个。
这时,栀子洲传来了一首熟悉的前奏,等待的间隙,莫晚棠轻轻哼起了歌:“哦,可不可以再专心一点,请你不要心不在焉,可我却舍不得,去挽留你躲闪的双眼……能不能和你竭尽全力奔跑,想着海平线,余晖消失之前都不算终点,那是我一直想要带你去的海边……”
许久,手机的那一端既没声音也没挂断,只有海风贯穿着两个人闷堵的呼吸。
桑榆之听她模模糊糊地唱完,问道:“你又喝多了?你在哪?”
多么熟悉的对话,无限酸楚代替了酒精的反胃,涌上心头。莫晚棠吸了吸鼻子:“对啊,我只有喝醉了才敢和你说真话。诶,不对啊,我怎么打给你了?”
紧接着,是一声撞击,桑榆之的心也跟着一沉。
其实莫晚棠的近况他都有听饶娆说起,并不担心。只是,此刻,听到了她的歌声,那种委屈巴巴又无能为力的责怪,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心。
“晚棠?晚棠?”
刚刚买完单的猫小姐跑回来准备“捞”莫晚棠,却听见听筒里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她觉得奇怪,捡起手机一看备注——桑榆之,她心下了然,想来是莫晚棠这个糊涂鬼弄错了平翘舌音,打错电话给好朋友了。
“喂,这位桑先生,不好意思啊。小莫喝多了打错了,我是她同事,先送她回去了。”
“好,你们路上小心。”桑榆之大概能猜出对方是谁。
“她醒了我让她再联系你。”猫小姐想着既然他还是莫晚棠的星标好友,想必关系匪浅。
“哦,不用了。谢谢。”对方却言简意赅,如果语言是动词,他刚刚就像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