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周末,一觉醒莫晚棠来就觉得浑身无力,头重脚轻。她又吞咽了几次,果然如刀割的感觉又出现了,不用量体温,她也知道自己发烧了。
不知是乍暖还寒的天气,还是晚上洗完头没及时吹干,总之,她只能提交了请假申请。
可让莫晚棠没想到的,难得请假两天,她已经被推到了命运的风口浪尖上。
周三早上,莫晚棠刚刚踏进办公室,就看见几个同事围在一起聊天,那场面叫一个热火朝天。她第一反应是,今天的头版出错了?但又观察了那些吃瓜群众的表情,发现他们嘴角的笑容明显是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什么情况?
这时,张姐瞥见了她,还关心道:“小莫,身体怎么样了?”
莫晚棠戴着口罩,下意识咳了两下:“嗯,烧退了,还有点咳嗽。”
“小年轻也别太拼,平时少熬夜,多休息。”另一个和张姐年纪相仿的阿梅姐也附和。
莫晚棠不与辩解,连连点头附和。没想到才坐到位子上打开电脑,姜月又凑过脑袋,神秘兮兮地说:“诶,你听说了吗?社里今天就要订下去观澜岛轮岗的人员了。”
“去分社轮岗?”莫晚棠这才明白他们讨论的原来是这件事,她也好奇,于是,和姜月打听道,“什么时候的事?。”
八卦总是能将两个平时互看不顺眼的人暂时凝聚起来,姜月刚做完的珠光美甲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几下,调出了周一下午发在工作台里的通知,大致内容就是分社需要人才加盟,希望大家踊跃自荐和推荐。
也难怪莫晚棠不知道,那会儿她正烧得昏天暗地,别说是去观澜岛分社轮岗这种离她很遥远的事,就算是家里进小偷,也不会察觉。
观澜位于宁州辖区,小岛四面环海,风景秀美。坐动车的话,和越州大概两小时路程,不过到了宁州还得通过渡轮登岛。观澜岛算是一个小县城,听说每隔几年,报社都会调派骨干记者到分社去轮岗,说好听是人才交流,说凄惨点,那就等于流放……
“你猜会是谁?”她觉得姜月消息灵通。
“你觉得呢?”姜月收回手机,挑了挑眉,卖起了关子。
“总得是那几个中流砥柱抗吧。”莫晚棠理性吃瓜,反正她觉得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这种刚刚转正的职场菜鸡身上。
“茹姐姐产假还没结束,小bo刚刚动了个手术,阿梅和张姐年纪大了……”姜月比她考虑的多,并且做了相当完整的分析。
“所以,就只剩下我们俩了?”听她排除完,莫晚棠顿感不妙。
“或许,还可以排出一个可能性。”姜月说完,伸出左手在莫晚棠的眼前晃了几下。莫晚棠这才发现,她左手的无名指上闪着耀眼的光芒,那颗钻戒大得快要遮挡住整个手指。
“你要结婚了!哦买噶!”莫晚棠惊呼,不得不说,她平时专注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很少关心同事之间的琐事。这下好了,姜月的危险也算暂时解除。
“恭喜恭喜。”莫晚棠还是致以祝福。
“谢谢你呀,到时候别忘了来喝喜酒哦。”姜月笑着看她,眼神分不清是炫耀还是自我沉醉。
这一大早的信息量太大,以致于让她大病初愈的脑袋有些嗡嗡作痛。莫晚棠魂不守舍地在工位上捱了一上午,午休时,就被陈钰叫到了主编办公室。
陈钰先抑后扬,肯定了莫晚棠最近的几篇稿子。随即,转入正题:“晚棠,经过社里的举荐和讨论,我们决定由你去分社交流。”
她语速极快,全程莫晚棠净盯着她耳畔那对随身体起伏晃动的黑色大溪地耳环,直到陈钰说完最后一句话,这一切猜测算是在心中盖棺定论。
“陈主编,可是我资历太浅,更何况,我还想跟着你多历练历练几年!”莫晚棠知道此事已无回旋余地,但还是想再挣扎下。
“我知道。”陈钰叹了口气,倒是不说虚话,“如果不是今年社里实在安排不是合适的人选,我也不会同意的。噢,晚棠,你别误会,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只不过……”
莫晚棠点点头,她的那些理由和姜月分析的也差不多,好在自己已有心理准备。
“去多久?”
“这个还没定,多则一、两年,少则小半年,得看具体安排。”陈钰见莫晚棠接受任务倒是直爽,不似现在那些新进来的小年轻,只知道摸鱼甩锅,不由又心生几许好感。
“分社节奏没有这里快,你正好可以好好锻炼文笔,多尝试些自己感兴趣的选题。进步大的话,回来我就给你转岗。”陈钰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莫晚棠的肩。
一想到可以摆脱任一云那老匹夫,莫晚棠顿时有了点盼头。也不管领导是不是画饼,既然已成定局,只能往积极乐观的方面想。
从陈钰办公室出来到工位的这段路,莫晚棠犹如上诛仙台去人间历劫,好多人都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但她笑而不语,不抱怨也不赘言。
直到任一云阴阳怪气来了句:“小莫,你这年纪轻轻,就以‘骨干’的身份去交流,好福气。”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莫晚棠学着某宫斗剧的语气回怼。她知道,这次去观澜岛,任一云没少费心向几个领导进谗言,自从上次顶撞他后,他就怀恨在心。
“诶,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岛上湿气重,等下什么毛病都出来了。可你不一样啊,说不定下次回来的时候,还能带个岛民老公呢。”开起这些玩笑时,中年男人的油腻感丝毫不低于妇女。
“呵,成家立业倒不确定。不过,说不定我回来的时候,任主任已经因为老年痴呆已经内退成功了。”
开玩笑谁不会,莫晚棠说完,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任一云公然被嘲笑,头顶的地中海都显得落寞无比,气得他用越州话骂道:“否懂事,真当事务否懂!”
春雨贵如油,整个城市像浸润在生机勃勃的营养液中。
莫晚棠感冒还没好透,洗了个热水澡,此时泡了包感冒冲剂,望着窗外的夜景等药变温。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一看,是沈栩汀。
前几天,她把自己要调走的消息告诉了几个朋友,但并不包括沈栩汀。这个点,他来找自己,恐怕已经从人脉圈里听到了什么。
“沈老师,有事?”
“晚棠,我在你家楼下,当面说吧。”
莫晚棠望着外面渐大的雨势,有些倦怠。她蹙眉,想起自己正好也有个东西要还他。
“那你等会儿,我马上下来。”
她已经换了睡衣,时间紧迫,只能套了一件遮住膝盖的松蓝色大衣。出了小区,就看见不远处沈栩汀的车打着双跳,小跑过去敲了敲车窗。
沈栩汀从里面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莫晚棠坐上车。收了伞,她清了清发痒的喉咙。
沈栩汀偏头问道:“你生病了?”
“嗯,已经好多了。”
莫晚棠甩了甩手上的雨滴,从伞边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东西。
“这是?”
“香薰,和你车里的味道是同一款风格。”莫晚棠解释,“这是上次钢笔的回礼,还是新年那会儿我逛街时买的,早就想给你,一直没机会。”
“谢谢!一定很好闻。”沈栩汀眼前一亮,欣然接受。但就在莫晚棠以为人情债已清时,沈栩汀又递过一个纸盒。
“正好,我也有东西送你!”
“啊——”莫晚棠还没拒绝,膝上已落下一个沉沉的礼盒。
“听社里的朋友说,你要去观澜岛轮岗。这是给你的践行礼。”
一台富士的新款相机,外形复古精致。沈栩汀惯会借着各种名头送礼,且都是些华而不实又量身定制的东西,简直就是文艺女青年诱捕器。
但也许读书时小说看多了,莫晚棠对这个人和这些方式并无感。她道:“沈老师,心意我收下了。不过,我马上要走了,带着也不方便。”
“那我寄给你。”沈栩汀有自己的歪理。“你平时跑新闻也用得上。”
“不用,真不用。我平时工作也不怎么拍照,就算要摄影配图,社里也会提供设备。”莫晚棠态度坚决。
“买都买了,练练手也好。”比起浪费钱,沈栩汀更在意面子。这么个贵重的礼物,在前排驾驶位中间被推来推去,硬是推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莫晚棠见他执意如此,只能出杀手锏,傻笑:“沈老师,你再这么客气下去,就成道德绑架了。还是说,你喜欢我?”
她的直言不讳,一下子戳穿了沈栩汀的心思,他楞了几秒钟,用不屑一顾的笑容掩盖:“怎么,你别有心理负担,对朋友好不是应该的吗?”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但莫晚棠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不喜欢的话,那还请朋友别再为我破费了。我这人吧,崇尚礼尚往来。到时候光回礼就能把我整穷。”莫晚棠说笑着,已经打开了车门。
冷色调大衣包裹下,她身形单薄,但目光坚定,毫无闪躲。她挥了挥手:“沈老师,我先回去整理行李了。你路上小心点。”
“哦……好吧。”
突如其来的拒绝,毫不拖泥带水。沈栩汀看着车窗外跑远的背影,竟然无所适从。
很久以后,沈栩汀都在心里问自己,但凡当时他承认下这场蓄谋已久的喜欢,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了?
雨点密密麻麻,打在全景天窗上,像是扯断了一条从天而降的珍珠项链。这怅然若失的感觉,却同样映照在离车子不远的咖啡店窗台边。
桑榆之攥着手中那套《城春草木深》的订制本,指尖快要将书角折破。他悄悄将手稿印刷成了实体书,世上仅此一本,算是圆了莫晚棠一个追更梦。太多的现实因素,就像这本未完待续的小说,让两人注定南辕北辙。
本来,他就想托饶娆将东西转交给她。可到了门口,就看见了沈栩汀的车停在那,继而,又见莫晚棠穿着随意地上了车……
饶娆喝了一口拿铁,叹气道:“祖宗你看,纵然这个姓沈的不懂恋爱细节,每次都一副高高在上,自我感动的姿态。但人家至少主动了,你呢?”
在饶娆看来,沈栩汀典型的自我优越感大于对莫晚棠的感情,遇事也从不征求他人意见。莫晚棠会看上他才怪。不过,能刺激到旁边那位百年老妖精就够了。
“我……”桑榆之神情落寞,音色低沉,“我和她之间太多是亦因彼,说不清道不明,还是不打扰为好吧。”
“可我怎么觉得你嘴里一套,心里一套呢?”饶娆拍完了几张环境美照,给他下了个定论,“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越老的男人越会骗人。”
“所以,你故意安排我们在仙客峰偶遇,还装作局外人看我笑话?这事我还没和你爷爷说呢!”桑榆之平静的心,自那日见到莫晚棠后,又泛起阵阵涟漪。
空山新泥,花香拂面。那张熟悉的笑靥,带着久违的气息,万物美好又陌生。
“诶!你要是不在乎,怎么会在这纠结?”饶娆手托腮,喝咖啡,“你没可能的话,那这机会也不该是姓沈的。有道是烈女怕缠郎,万一……”
“没有万一。”桑榆之像是安慰自己,“她不会喜欢他的。”
“嘁。”饶娆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要不是怕被爷爷训斥,她早骂人了。大晚上破坏她和杨逸的约会,把她叫出来蹲点,搞半天,又送不出去。
还好,过几天桑榆之也要离开越州,搬去江心屿生活了,这种上帝视角,她可不想再参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