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桃花冲的姑娘们》(長篇小说)第二十九章 做勇敢第一人

　　回到金马厂宿舍，梁雪珍先领着妹妹到楼道尽头的公用间冲凉，自个先回来把空着的一个上铺洗抹过了，挂上刚才在回厂的路上经过商店买的蚊帐，把床铺安置好了，也顾不上自己一身汗水，拉着冲好凉回来的妹妹坐在床边，仔细问过家里的情况。

　　斟酌了好一会，梁雪珍才认真地对妹妹说：“你书念得好，可惜家里穷，耽误了你。你不要灰心，现在城里有很多补习学校、职业学校，选一门专业学习，有了专长以后的路就好走了。不要怪姐不让你去深圳，我实在是对艳芬这个人放心不下。去深圳几个月谁也不清楚她干什么，瞧她的作派，哪像个本份的山妹子？！”

　　梁雪珍喘了一口气，对云珍语重心长地说：“人最重要的是本份，踏踏实实，不要贪慕虚荣，不然一失足就成千古恨了。你刚出来，单纯幼稚，人家把你卖了你还会帮着数钱呢！”

　　云珍低下头不声，原先想去深圳的热切想头，早给姐姐一盆冷水浇灭了。自幼习惯了听姐姐的话，如今姐姐的话在理又贴心，不由得头点表示听姐姐的安排：“姐，我听你的。不过，你不能让阿爸带我回桃花冲，”她也提了一个条件，表示了决心，“不然，我还会再往外跑……”

　　“放心，阿爸那里由我说。”梁雪珍自有主意。阿爸虽然脾气暴躁，可对她这个大女儿平日就少打骂，自从她到城里打工，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家里捎钱，她回家休假的时候阿爸还笑逐颜开的讨好她呢。妹妹进了城，让阿爸明白妹妹以后也能挣钱养家，阿爸就没有理由阻止云珍在城里学习和打工。

　　“姐，你说我上什么学校、学什么好？”云珍马上想到了自己的问题。

　　“学电脑。现在不是说进入什么时代了吗，我也搞不懂，不过我想这个东西一定会有大发展。哎，最好找你在县城读高中的同学了解了解。总之，不管做什么都要考虑清楚，看准了再作决定，好不好？”

　　“好。”云珍放下心来。心头一松，倦意就涌上来了，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伸懒腰说，“姐，我要睡觉了。”

　　“睡吧。”梁雪珍爱怜地看着妹妹爬上上铺钻进蚊帐里。也难怪，在家里说走就走，身上又没有钱，从家里到县城有七、八十公里，幸好搭上拖拉机载了一大段路，还是一天两头黑才走到县城，也真难为了她。

　　何小兰和梁杏兰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进了宿舍，梁杏兰还在埋怨：“催你走你还不愿意走，你看，要是胡伯不开门，进不来怎么办？”

　　何小兰情绪极好，满不在乎地说：“叫不开门不会爬铁门啊？又不是没爬过。”

　　“你敢爬，我可不敢。女孩子爬高爬低像什么话？！”

　　“好了好了，要爬铁门以后也没机会了，别像老太婆一样唠叨了好不好？”

　　谁知梁杏兰更有道理：“就是因为以后没有机会了，所以现在更要唠叨你。怎么样，气死了吧？”

　　“气死我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也要气死你……”

　　梁雪珍还没睡着，听出她俩话里有名堂，就从蚊帐探出头来，满脸疑惑：“小兰，说什么以后没机会了？”

　　“正想跟你说呢。起来吧，到外头说去，别吵着她们。”

　　蚊帐里一阵蟋蟋蟀蟀的声音，梁雪珍穿衣起床，相跟着何小兰走下宿舍楼，在楼下食堂外头的台阶上坐下来，何小兰就说：“雪珍，过几天就到月尾，我准备辞工。”

　　梁雪珍大吃一惊，看何小兰一本正经的不像胡说，就问：“辞工？为什么？”

　　何小兰说：“我已经想了一段时间了，今天在娣姐那里，我下了最后的决心。我和娣姐商量了一个晚上，娣姐最后要我多考虑一段时间，我说我己经考虑清楚了。这条路，我一定要走，娣姐最后也赞成我的想法……”

　　梁雪珍着急地打断她的话：“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不是要跟……”她迟疑着又不相信似地摇摇头。

　　“哪也不去，就在县城。”何小兰脸色凝重，一改平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口吻很坚决，“我要做个体户。我和娣姐商量好了，让娣姐帮我租一间屋子住下来，我和娣姐合作搞睡衣加工批发，白天到娣姐家裁剪车缝，晚上和娣姐阿妈上街摆摊。先搞小批量，有钱赚、有积累了，再求发展。”

　　梁雪珍不相信似地瞧着何小兰，何小兰的眼里燃放着热烈的光芒：“雪珍，你也会支持我的，对不对？我想过了，一世打工，年纪大了，或是工厂不要你了，怎么办？路是人走出来的，你们还没有想好，那就让我先走一步，摸出一条路子来。这条路是对是错，我都无怨无悔。年青的时候不去闯一闯、试一试，我才会后悔一辈子呢！”

　　梁雪珍仿佛不认识似地瞧着何小兰。

　　何小兰的决定，何小兰的一番肺腑之言，不啻一枚炸弹，在梁雪珍的心灵激起极大的震盪。她没想到平日嘻嘻哈哈的何小兰，竟有深刻的思想，竟有无畏的勇气，竟有理想的追求。

　　她的直觉告诉她，何小兰的选择是对的。

　　她不由得为何小兰的胆识和勇气所折服。但她也为何小兰担心，一个孤身女仔，就似离群的孤雁，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会遇到什么样的风暴，她一个弱女子能抗得过去吗？再说，何小兰没有什么积蓄，每月存下来的钱都要捎回家去，赤手空拳到社会上闯，能行吗？

　　何小兰也直直地看着梁雪珍。何小兰表情庄重，像是一个枕戈待旦的战士，已经作好了冲锋陷阵的准备。梁雪珍于是也诚挚地说：“小兰，我尊重你的抉择。确实，你比我想得多，比我有勇气和胆量，我佩服你，也完全支持你。记着，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有什么难处，都记着找我，找桃花冲的姐妹，好吗？”

　　何小兰脸上盪开了笑容，猛地捉住梁雪珍的手摇晃：“雪珍，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支持我的。我一定要闯出一个名堂，真的，我很有信心！”

　　梁雪珍欣慰地笑了。尽管心里还有许多担忧，但她不能不给何小兰鼓劲。别看何小兰平日大大咧咧嘻哈玩笑，其实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不像阿花那么怕事，不像阿群那样冲动，不像阿云那般随和，性格倒是和自己有一点相同的，那就是看准了、拿定了主意的话，一头牛也拉不回头。

　　不过，一丝淡淡的忧愁还是给何小兰勾了出来。虽然进城打工了，今后的路怎么走，走成什么样子，实实在在是很飘渺的事，她也从来没有想过，现在要她想也想象不出来，那就暂时不去想它了。眼前，她只能在心中祈求山神爷保祐何小兰、也保祐大家顺顺利利，诸事如意。

　　何小兰关切地问起云珍的情况，梁雪珍简略的说了。

　　何小兰一拍大腿高兴地说：“对了，让云珍跟我一块住。你知道的，工厂宿舍不能收留外人寄宿，即使是亲属也不行，给厂里发现了要罚款的。今晚能混过去，长期住下可不行，对不对？所以我说，让云珍跟我，白天可以跟我学裁缝，晚上上夜校，岂不是两全其美？”

　　梁雪珍也高兴得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何小兰肩上：“对呀，这办法好！云珍跟着你我也放心。不过，云珍的房租、伙食我是要给的。”

　　“唉，不用不用。”何小兰忙说，并且夸张地揉揉肩头，呲牙裂嘴地表示这一巴掌打疼了她。

　　“那怎么行？人情归人情，数目要分明。你要这样，做生意是要亏本的。”

　　“不同的。”何小兰分辩说，“云珍也是我的妹妹……”

　　“你要不听我的，我就不让云珍跟你住，我自己另外想办法。”

　　“好好好，听你的不就行啦？云珍要跟我住，要是跟了別人我也不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