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桃花冲的姑娘们》(長篇小说)第五十一章 充满斗志的朱志霞

　　金马制衣厂又开始满负荷生产了。

　　陈老板在筹划组织北上考察的时候，在业务方面有了一个重要的突破，经过多方努力，陈老板终于拿到了美国凯恩公司的一个订单。但陈老板不想改变考察计划，完成订单固然重要，但和考察相比，此行的意义显然同样重大。

　　订单的生产落在了金马厂。

　　罗国俊知道凯恩公司是一个很著名的跨国公司，拿到它的订单，意味着拿到了花花绿绿的美金，更重要的是增加了一条新门径。

　　“这次绝不容有失，一定要按期、按质、按量交货。”陈老板在会议上说，“千万不能搞砸了。打响了头炮，公司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听得出陈老板踌躇满志，很开心的样子。

　　也难怪，和凱恩公司挂上钩，是很多服装企业梦寐以求的事，因为凱恩公司每年的全球服装采购合同金额超过十六亿美元。罗国俊惦量出金马厂这次搞到凯恩订单的意义。

　　看到陈老板带了一个深圳厂的技师前来金马厂坐阵，从管理人员到每个工人，都感觉到了这次生产的重要性。

　　几次会议之后，金马厂增加了工人的计件工资，相应也加大了违反纪律和出现废、次品的扣罰力度。近十名资深及年纪偏大的工人，被抽调到质检部门。补充了一批熟练工，招聘了几名维修工人。总之，能用上的办法都想到了、用到了，连食堂的卫生和伙食都有了改进。从河南紧急采购的指定原料也已进仓，所有生产车间已经安排日夜高速运转。

　　三天后首批样板完成了，陈老板才满意地离开金马厂。临走时，他再三叮嘱罗国俊和朱志霞，一定要注意进度和保证产品质量。

　　罗国俊和朱志霞都郑重向老板保证，一定按期按质完成生产任务。

　　陈老板每天都从外地打电话给罗国俊，询问生产情况。罗国俊觉得这一段时间，对自己的工作还算满意。首先是生产进度和质检情况都很理想，前段工序的工人都很努力加班生产，各个环节都没出什么纰漏。

　　细心察看朱志霞已经重新熟悉了金马厂的工作，罗国俊看出发的时间已到，在再一次和朱志霞、朱立新开了一个会，把各项工作的细节都认真商议好了，才放心地提着行李去火车站，上了火车跟考察团队汇合。

　　朱志霞以极大的热诚投入工作。这不仅仅是因为凯恩订单的重要性，而且也是一种本能。中华民族的优良品性中，忠诚，仁厚，恪尽职守，尽职尽责……这些都能在朱志霞身上体现出来。能力大小、水平高低是另一个层面的事，在道德层面，朱志霞无可挑剔。

　　人真的是没有十全十美啊。

　　朱志霞从原材料进仓开始，每一个环节都仔细盯着。原料的数量、码放，然后预缩、拉布、封样质检，再到画样、排版、裁剪、中烫、缝制、剪线、总检……

　　每一道工序，她都跟踪察看，动手检查，总怕有一点疏漏，也怕管理人员粗心放过差错……

　　如果这时候的手机具备了走路步数统计功能，它一定会告知朱志霞，她每天走的步数起码在2万步以上。

　　虽然每天工作下来，朱志霞都会觉得很累，精神却很亢奋，还要和挂了副厂长衔头的朱立新、深圳厂派来的技师开个碰头会，检讨工作，布署第二天工作。

　　朱志霞充满斗志，觉得这样生活才是她所追求的。她甚至想，她以后可以申请当罗国俊的助手，重新享受工作的乐趣。

　　细心的朱志霞还是发现了朱立新的阳奉阴违。朱立新表面唯唯诺诺，实际上和过去一个样，这让朱志霞感到很失望，私下里狠狠的说了他两次。还警告他，如果他仍然不把工作放在心上，即使她不汇报，表哥仍然有渠道知道他的表现的，后果会很严重！

　　表哥和她谈过他的整合资源最新设想。她知道表哥的理想和大体发展计划。朱志霞对表哥怀有敬畏之心，不止是对他的财富敬畏，表哥见识也高人一等，而思维则不可预测。表哥对老家亲人很好，做了一些安排，即使自己提前进入退休生活，也是可以衣食无忧的。

　　朱志霞有自知之明，她担心的是弟弟朱立新。一脉血亲，血浓于水，后世演绎了多少“扶弟魔”的狗血剧，其实都是当事人逃不过亲人、亲情关。

　　朱志霞亦然。

　　她知道朱立新才疏学浅，这是条件局限没有成材。表哥回乡办厂，解决了她姐弟脱贫之后，对弟弟的培养成了她的注重点。可惜，尽管有表哥的指点、敲打，她的言传身教、软硬兼施，朱立新仍然不求上进，我行我素。

　　这就很令朱志霞头痛了。她想，等忙过了这一阵子，得和弟弟剖肝泣血的谈一次，若弟弟仍不觉悟，应该劝他自行退出，不能让他成为企业的障碍，成为表哥的麻烦。

　　其实朱志霞很明白，即使是亲戚，亲情在利益、利害关系面前，也要退避三舍，甚至六亲不认。

　　凯恩订单第一批成品，决定在农历八月十四那晚运走。厂里决定八月十五和十六两天放假，让工人回家过节。因为中国人特別注重春节和中秋节，所以罗国俊从北京特地打来电话，再次确定了节日放假和节前的工作安排。

　　为了这个安排，厂里已连续一个星期加班到晚上十二点甚至一、两点，各个车间的工人倒没有太大的意見。工人们早已习惯了加班，而且厂里外省藉员工占的比例越来越大，这些外省藉员工回不了家过节，倒愿意加班挣钱。

　　更让员工们高兴的是，厂里发了节日福利！

　　虽然只是一盒月饼，但圆圆的月饼寓意团团圆圆，也蕴含着工厂对员工的关怀和祝福。一盒月饼，也许换来了员工对企业不同的认同感。

　　看见梁杏兰拿着月饼盒一阵傻笑，阿群忍不住对她说，想吃就吃一个嘛，里面装了4个呢。

　　梁杏兰摇摇头，说，不，我现在不吃，要等回到家，和阿妈、二兰、小妹一起吃，一人一个，全家人一起吃月饼，才叫天伦之乐嘛。

　　梁杏兰忽然想起一件事，就说，珍姐，你家六口人呢，要不再上街买两个？

　　梁雪珍笑着抚摸梁杏兰的头，说，不用，你没看别人家吃月饼，都是切了分着吃？再说八月十五赏月，不是还有炒田螺、炒板栗、煮芋头、煮花生嘛，吃一个月饼，就吃不下别的东西了。

　　梁杏兰却固执地说，我不，我还是想吃一个。小时候我只吃过一回，一个人吃一个月饼，可香可甜了！我记得牢牢的，那次阿妈生气要打我，阿爸把阿妈拦住了，说，怪可怜的，一年就这么一回，就让她吃吧。

　　梁杏兰眼圈有点红了，想是记起儿时旧事，勾起了伤心记忆，也许缅怀逝去的阿爸。梁雪珍和姐妹们都知道，梁杏兰口中的阿爸，说的是她的继父，梁杏兰到桃花冲的时候才3岁，能吃下一个月饼，起码也有六、七岁了吧？

　　以前穷，经常吃不饱，穷苦人家的小孩，一年之中最盼望的，是过年、过节，因为过年过节就有肉吃，肚子能吃饱饭。最记得的是春节，因为大年初一有新衣服穿。记得过中秋节是有月饼吃，虽然习惯都是一个月饼切八小块，但也能解馋啊，月饼可香了。

　　现在长大了，也能挣钱自己花了，城里那些超市、商场、店铺，很早就把月饼提前摆出来，姑娘们却没有一点购买欲望。现在都不馋月饼了，今天听梁杏兰这么一说，都勾起了对过往的回忆，屋子里静静的，大约都在想各自的心事。

　　阿云最先打破沉默，笑着说，小兰也不能回桃花冲过节，我去过她的工场，看见堆满了一捆捆的布料，我听小兰说，这一段时间销售很猛，她有时中午都顾不上吃饭。

　　梁杏兰不满地说，我都跟小兰说了，要出去跟她干，多我一双手帮忙也好嘛。总是要我干满约定的半年，我都生她的气了！

　　梁雪珍看梁杏兰真生气了，忙劝慰她说，娣姐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等厂里完成这批订单，你真想去，就辞工去呗。现在全厂都这么忙，这个时候辞工，好像也对不起老板嘛。老板人很好的，我们在这个时候不能给老板添麻烦。

　　这道理梁杏兰懂，所以她也不生气了，说，等这个什么公司的订单做完，我就去辞工。对了，我知道了，这叫先斩后奏，何小兰生气也没有办法。

　　梁杏兰真像个没长大的小孩，被自己说得开心不已，好像看见了何小兰吃瘪的样子，得意地笑起来。

　　姑娘们也被梁杏兰逗笑了。

　　提起了何小兰，梁雪珍知道，这回有得何小兰忙了。中秋和国庆两大节日，是商业传统旺季，消费欲望和购买力都达到最高峰值，老话都说“一节淡三墟”嘛。墟是南方土话，类同北方的赶集日，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一个节日过去，较长时间生意都淡了许多。

　　何小兰和冯来娣自然不会放过商业的黄金季节，早早的备足了原料，把冯家的缝纫机也搬进了小作坊，也像金马厂一样，开足马力，全力以赴，争取在她们的第一个黄金季节打个漂亮仗！！

　　梁雪珍抬头看了看，想到刚住进307的时候，八个人，自己、梁杏兰、江艳芬、江少芬、阿群、阿云、阿花、何小兰，现在空了四张床，江家姐妹、阿花和何小兰已经不在307了。这时候何小兰在为命运拼搏，江少芬呢？想起了江少芬这个要好的姐妹，梁雪珍不由得神游千里，这妮子在上海过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