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桃花冲的姑娘们》(長篇小说)第八章 江少芬也是订了娃娃亲的

　　都说桃花冲这个地方出来的姑娘长得不差，最漂亮的当属江艳芬、江少芬姐妹。江艳芬是公认的桃花冲靓女，大概是同父系基因，堂妹江少芬也只比江艳芬略逊一些，同样是瓜子脸，丹凤眼，但江少芬比堂姐活泼随和，让她比冷艳的堂姐人缘声望都好很多。

　　梁雪珍则属于一看并不惊艳，再看则很耐看的类型，而且性格沉稳，公道热心，自然成了村里姐妹的主心骨。

　　而梁杏兰在这群姑娘中，长得却有点另类。不是说她五官长得丑，相反她长得一点也不丑，只是长得矮胖而已。身高不足一米五，体重超一百三。圆圆的身体圆圆的胖脸，加上总是有点迷糊的笑容，有些不熟悉梁杏兰的女工，总是带点怀疑的眼光看过去，这女娃脑筋是不是有点问题？

　　梁杏兰脑筋没问题，只是反应有点慢，而且性子有点犟，北方话就是有点轴，有点认死理还不容易转弯。

　　其实梁杏兰不是桃花冲的原生村民，她是三岁那年随改嫁的母亲来到桃花冲的。继父对她原没什么不好，她妈连着生了两个妹妹之后，她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继父嗜酒，喝多了就骂人，有时会兜头兜脑的打她，阿妈只会伤心地把她搂在怀里哭。有时候继父打完了阿妈又打她，她只会低声哭，从不开口讨饶。

　　十三岁那年，继父在趁墟（赶集）回来的路上死了，是给毒蛇咬死的。

　　村民们都说，是继父在墟上喝多了酒，回山的路上抵不住酒力发作在路边躺下就睡。其实好多嗜酒的山民都习惯这样，想睡就睡，睡醒了爬起来再走就是了。照说蛇是不会靠近酒气熏天的人，可那天发现继父的时候，继父脸色乌黑，脚踝处有蛇的两个齿印。

　　继父死了梁杏兰并没有脱离苦海。山区原本就穷，继父的去世使家里的顶梁柱倒了。那年梁杏兰刚好小学毕业，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同伴们背着行李到乡里的中学寄读。

　　梁杏兰好想去读书啊！好想好想的，读完了初中，能考上高中的话，就能到县城读书了！

　　何小兰也没去过县城，还有桃花冲的伙伴们都没有去过县城，她们只是偶尔在电影上看过城市的繁华，高楼大厦，人流如鲫，雪亮的灯光，闪烁的霓虹灯，飞驶的汽车，长长的火车，乘风破浪的轮船，天上遨翔的飞机……

　　而让她们特别羡慕的，不是饭馆食堂，而是城里的姑娘们、儿童们身上穿的，那些干净整洁的漂亮衣服，特别是裙子！

　　在山区，能看上一场电影也是一件奢侈的事。电影放映队一年就进山那么几回，桃花冲太偏远了，放影队来了只选择大一点的村寨，附近十里八村的人得到消息，翻山越岭打着火把都看电影去，那一点点崎岖的山路算什么？

　　小学走读的梁杏兰都走习惯了的，看完电影回家的十几里山路，很多时候还是继父背着呢。记得妹妹那时候更小，是妈妈用背带背着的。后来又多了个妹妹，梁杏兰只能迈开小脚自己走，两个妹妹一个被继父抱着，另一个还是妈妈背着。

　　她的好朋友何小兰考上要读初中了，只有在乡里的学校有初中部，要在学校寄读。何小兰要走了，找她话别，她转身就跑开了，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了一场，哭透了，哭累了，才慢慢走回家。从此她就用幼嫩的肩膀，帮阿妈支撑着这个显得更贫穷、更凄苦的家。

　　每次何小兰回来都不忘找儿时好朋友玩耍，对她说读书的生活、同学的笑话、新鲜的事物……何小兰还是那么爱说话、爱笑、爱恶作剧，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她的话让梁杏兰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窗子，让她知道了这贫瘠的深山老林外，还有另外一个她向往的世界。

　　每次何小兰认真的说，梁杏兰静静的听，跟着笑，回家里的时候，却躲在被子里偷偷地流泪。后来，她会计算何小兰周末回家的日子，有时就躲开不见何小兰。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三年后，何小兰背着行李回到了桃花冲，她俩的友谊又迅速地恢复了，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后来，又一齐离开桃花冲到县城进了金马厂，更是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桃花冲来的这十几个报姑娘中，有好几个是订了娃娃亲的，何小兰是其中一个。不过她生性豁达，那个男人死了就死了，干卿何事？她连面都没有见过，小时候不懂事，懂事的时候更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不过她今天对梁杏兰说的另一个订了娃娃亲的人的事，却把梁杏兰的心搞乱了。

　　何小兰说的是江少芬。

　　原来江少芬也是订了娃娃亲的！娃娃亲是一个山里流传的通俗语法，其实江少芬订亲的时候，都满十六岁了。

　　和江少芬订了亲的男人，叫房火明，是山那边马头冲大队书记的儿子。这个房书记和梁杏兰的继父有转弯抹角的关系，所以梁杏兰叫房火明作表哥。

　　江少芬越长大越靓女，要不是碰上招工进城，一年前江少芬就差点嫁入房家了。什么？好像还没到结婚年龄？嘿，那是对你们城里人说的。山里人家想娶就娶，想嫁就嫁，大队书记也不管的，吃酒席还要坐主位呢。那张结婚证？等到符合年龄才慢慢去办领，不用着急的。俺山里人就是这规矩，你有什么想不通就慢慢想。

　　房家其实是反对江少芬进城打工，想早点娶她进马头冲的。但江少芬就是要去当工人，态度坚决，甚至说，房家不同意就退婚！房家只好退让。

　　梁杏兰当然认识房火明这个没有血缘的表哥，二十刚出头，很帅气的一个小伙子，南方山里人的人种基因普遍不算高大，这表哥矮矮墩墩的显得孔武有力，因为家里有钱，给他买了拖拉机跑运输。房火明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算是见多识广，而且能说会道，很会讨小媳妇大姑娘的欢心，梁杏兰对他观感也不错。

　　梁杏兰本能的认为，既然订了亲，财礼也收了，结婚是天经地义的事。山里人认死理，都是一诺千金的，除非有了意外那就另当别论。江少芬现在想移情别恋，那是江少芬不对！江少芬不能这个样子的……

　　梁杏兰抱着脑袋，觉得痛苦极了。一边是好姐妹，一边却是道德伦理。她原本就不善于思索，这些能绞死上亿脑细胞的事，原本就不是她能对付的。于是她想，找机会和珍姐好好说一说，江少芬和珍姐最要好，江少芬最听珍姐的话，这问题不就解决了？

　　于是，觉得解决了问题的梁杏兰宽下心来，抬头看了看，何小兰这妮子竟悄悄的回来了她也不知道，已经悄然无声地上床，放好蚊帐睡觉了。

　　梁杏兰也准备睡觉了。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看梁雪珍和江少芬的床还空着，不禁想，她俩去哪了？

　　不过不容她多想，才沾着枕头，瞌睡虫就找上她了。很快她就进入了梦乡，心广体胖嘛，旁人羡慕不来的。

　　对面床的何小兰这时还没睡着呢，听着梁杏兰那悠长的呼吸声，又翻了个声，努力让自己尽快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