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桃花冲的姑娘们》(長篇小说)第二十七章 土包子开洋荤

　　到高级酒楼饭店吃饭，对于桃花冲来的山妹子来说，真正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十几个姑娘个个兴高采烈，一路上说说笑笑，嘻嘻哈哈，抄捷径穿过县城闹市，来到江边那艘裝饰得金碧辉煌的海上皇宫。

　　正是晚饭时分，海上皇宫宫灯高悬，灯火通明，穿着鲜艳旗袍显得婀娜多姿的咨客小姐，笑容可鞠地站在弦梯旁迎候客人。姑娘们都有些心怯，闭上了嘴巴，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般，怯生生地跟在江艳芬后面，平生第一次踏进高级食肆的贵宾房。

　　江艳芬要了一个摆得开两桌的贵宾房，一进房间，江艳芬说了声“大家随便坐”，就一口气吩咐咨客小姐和跟着进来的服务员：“冲两壶铁观音、两壶白茶，小食多上几碟；挑一些旧歌老歌先放卡拉ok；买两个哈密瓜、十斤荔枝先冰冻着……”江艳芬的表情是那么自在，说话是那么从容和娴熟，好像那三个满脸堆笑的姑娘不是海鲜坊的员工，倒象是她家里的仆人、使喚丫头。

　　姑娘们进了房，有些抢着争坐弹力极好的皮沙发，有些就坐了餐桌旁的高靠背椅子，东摸摸、西看看，有些像傻子般看着江艳芬大模大样地吩咐这嘱咐那，呆呆的竟说不出话。

　　梁雪珍也仿佛不认识似地瞧着江艳芬，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个就是一同在深山老林玩耍长大的姐妹？这个就是曾经一同在金马厂捱苦受累的工友？看她的作派，活脱脱是一个暴发户。

　　分开才三个月啊，江艳芬怎么竟变得如此内行、阔绰？梁雪珍的心开始凝重起来。梁雪珍希望再见着的不是这个样子的江艳芬。原先的感觉又浮悬起来，江艳芬身上是有什么不对头，可是她没有什么头绪，堵在嗓眼子的话也不能说出来……

　　喝着茶，唱着卡拉ok，有些姑娘已经放松下来。姑娘们凑在一起永远是热闹的，哄笑声、打闹声，差点把贵宾房掀翻了。餐厅经理亲自进来请客人点菜，江艳芬便拉上江少芬、梁杏兰、阿君去海鲜船点菜。

　　娇小的阿君红着脸拼命往回躲，梁杏兰绞着双手扭怩着不愿动弹。江艳芬便笑着啐道：“真是土包子上不了大场面。小兰，你也来，喜欢吃什么，尽管挑。”

　　“好哩！”何小兰爽朗地答应着，拖上梁杏兰就走，“土包子，走吧，咱们跟江大小姐开开眼界去。”

　　这一顿饭吃得热闹。一碟碟教人垂涎欲滴的精美菜餚流水般摆上桌，江艳芬还要了两瓶洋酒，每人一罐易拉罐饮料。梁雪珍、江少芬、何小兰一听那瓶洋酒要四百多块一瓶就直摇头，拼命劝江艳芬把酒退回去。江艳芬却笑嘻嘻地吩咐服务员开瓶，给每个人都倒上。

　　姑娘们虽然进城一年多，这样的场面只在电视电影上见过，如今置身在这豪华的贵宾房，身后还站着几个服务员细心侍候，又是开心又是拘束。

　　江艳芬等菜上齐了，吩咐服务员都退了出去，站起来举起了酒杯：“姐妹们，今日有机会欢聚一堂，我祝大家万事如意！我敬大家一杯。”说着一口干了杯里的酒，举起空杯向大家示意，笑着说，“大家随便吃，别客气啊，不够还可以再点。”

　　没有了服务员在场，姑娘们顿时少了拘束，笑声又肆无忌惮地响起来。梁杏兰目不转睛地看着江艳芬示范地剝虾、吃蟹，坐在旁边的何小兰挟了一块魚肉到她碗里：“来，这是海底鸡项，你不吃这个就变成吃亏了。”

　　梁杏兰不解地问：“什么吃亏？”

　　“因为这星班鱼，大海里的深海鱼，180块钱一斤，这一口鱼肉怕值二十多块钱吧。刚才点菜的时候你还嫌这鱼小了一点呢！忘啦？”

　　房间里响起了啧啧的惊叹声。梁杏兰伸了伸舌头，赶快一口吃了鱼肉，又拿起摆在面前盛着红茶的玻璃缸，把茶水倒往自己的茶杯里。何小兰伸出筷子敲敲玻璃缸：“你作死呀？这是洗手用的，不是用来喝的。真是土包子没错。”

　　大家哄的笑起来。

　　江艳芬看看又羞又窘的梁杏兰，看看正开怀大嚼的姐妹们，心中充满得意，一股豪情油然而生。三月前我还是和她们一样在工厂做牛做马，劳碌辛苦，省吃俭用一年也存不了几个钱，怪不得老话都讲工字不出头。你们以前瞧不起我江艳芬，我就让你们瞧瞧今时今日的江艳芬，穿得比你们漂亮，吃得比你们好，钱比你们多，活得比你们潇洒……

　　正吃得高兴，服务员带了两个人进来。梁雪珍一看，吃惊地站起来：“云珍？！”

　　云珍看见梁雪珍，抢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哭出声来：“姐……”

　　江艳芬自然认识梁雪珍的妹妹云珍，也认出和云珍一道来的人也是厂里的女工，只是名字叫不上来，忙站起身招呼：“来，一块吃饭……”

　　“不用，我已经吃过了。”那女工摆摆手，又对梁雪珍说，“你妹妹跑来找你，不见你在就哭了。我听说你们在这吃饭，就把她带过来了。好了，人我是带到了，我先回去了。”

　　梁雪珍感激地连连点头致谢：“谢谢你了。”送了那女工出门，转身看妹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忙拿了一张纸巾给她揩抹，又把她拉到一旁，急急地问：“出了什么事？”

　　“阿爸打我……”

　　梁雪珍悬了起来的心顿时放下一大半，把妹妹拉到沙发坐下，放低了声音：“阿爸为什么事要打你？”

　　云珍也放低了声音；“阿爸要给我订亲……”

　　梁雪珍放松地舒了一口气，说：“我当出了什么大事。噢，你离开家有没有告诉阿妈？”

　　“我告诉淑珍了。姐，我不想订亲，那个男人我连面也没见过。”云珍的眼睛又红了，哀求说，“姐，别让阿爸找我回去。”

　　“好了没事了。”梁雪珍亲怩地摸摸雪珍的头，“阿爸那里我会跟他说。你吃饭没有？”

　　见云珍摇头，梁雪珍怜爱地把她带到餐桌边，搬张椅子摆在自己座位旁，又嘱咐服务员送上米饭。

　　梁雪珍家是纯女户，家中四个孩子没一个带把的。她是老大，云珍是老二，淑珍和富珍是老三老四，还在上学的阶段。

　　云珍去年初中毕业考上高中，家里因为穷，说女孩子读到初中就够了，瞒着不让梁雪珍知道，让云珍回家耕田。等梁雪珍知道云珍没上学，早过了开学时间，气得向阿爸发了一通脾气，悄悄的安抚了垂头丧气的云珍，答应有机会了，就带云珍进城打工。

　　没想到，云珍敢抗拒阿爸的订亲安排，孤身走出了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