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
“髯游!你给我让开!”
傅子瑜睁开双眼,看向一旁的白行舟。
里屋的髯游坚定地摇摇头,傅子瑜就在外面,他怎么可能让西宫柔出去。
西宫柔气得发笑,“你凭什么拦着我?”
“柔姐……”
西宫柔盯住他的眼睛,轻轻眯了一下。
髯游只觉眼前一晃,周遭一切开始漂浮起来,不再落于实地。
耳边不知谁轻轻说了一句:“待在那里。”
那语气太过于温柔,让髯游不由自主地按着那声音去行动。
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髯游都依言停下了所有动作。
西宫柔毫不犹豫地越过他。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打开这扇门。
门后有什么呢?
门后是什么呢?
好像……是他渴望已久的东西。
西宫柔打开了门。
“柔小姐,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说话的人扎着双螺髻,端着洗漱用的水盆,笑着站在那里。
在她身后,还有一个同样装扮的少女,手中端着还冒着烟的早点,见着西宫柔开门,也笑着道:“真是难得,柔小姐还从未吃过这早上的第一次早点呢。”
大院里每天从卯时起,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准备一次食物,直到夜晚子时。而西宫柔的早餐,则总是要在最临近正午的时间,才端得进西宫柔的房间。
西宫柔揉了揉因为睡觉而变得有些僵硬的手腕,有些困倦道:“嗯,帮我洗漱吧。”
两位侍女福了福身子应了声是,便开开心心地扶着西宫柔坐下,开始为西宫柔梳妆。
花魁大比每五年举行一次,参赛者在一年前就要来到这个大院准备。
他现在,来到这里已经多久了呢?
啊……明天好像就是大比的时候了。
时间过得,真快。
侍女莺挽起了西宫柔的发,动作轻柔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不适,“明日大比,柔小姐定能拔得头筹。”
侍女鹂应和道:“柔小姐无论哪里都是那般美丽,花魁之名非您莫属。”
西宫柔抬眼,淡淡回道:“是吗?”
莺没有回话,只柔柔地笑着。
鹂为西宫柔插上了发簪,“与如今的花魁相比,也毫不逊色呢。”
西宫柔站起身,任由侍女为自己穿上华丽衣袍,语气却带了些轻蔑,“只是毫不逊色?”
鹂刚想说话,莺却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起低下了头。
早点已经摆好,西宫柔在桌前坐下,咬了一口莺递上来的糕点,咽下。
“原来在你们眼中,我竟还比不上一个男人。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柔小姐恕罪。”莺拉了鹂跪了下来。
这参加花魁大比的,都是非富即贵,只一抬手,便可以夺了她们的性命。
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西宫柔垂了一下眼睛看向二人,“起来吧。”
弄得好像他多么残暴不仁似的。
两人站起身,不再多话,只安安静静服侍西宫柔进餐。
没吃几口,西宫柔便没了胃口,“报一下今日日程。”
“是,”莺从一边拿过手账,“今日只有一个行程,会见前一届花魁瑜大人。”
西宫柔冷笑一声,“他不是从不现于人前?这回舍得出来了?”
鹂跪下身,“请西宫小姐慎言,对瑜大人不敬的话,是会被排除在名单之外的。”
“排除又如何?以为我多稀罕?”西宫柔扫去桌上的早点,散落在鹂的身边。
什么东西这都是,好像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他会如此渴望花魁之位,却在同时那么排斥它。
——“如果你过于渴望一样东西,便要开始思考真相。”
是师尊……
师尊的教诲。
——“学习媚术,就是要想尽办法让对面的人渴望你,沉迷于你,然后听你命令,唯你独尊。”
媚术,他一个名门淑女,怎么可能会去学那种东西?
师尊,又是哪里来的师尊……
“柔小姐,到了。”是莺的声音。
他居然已经到了一大宅门前,是什么时候?
西宫柔眯了眯眼睛。
大宅的管家早就知道今日会有许多人到访,早早地候在门前,“这位便是西宫小姐吧?久闻大名。”
边上来想为西宫柔引路。
西宫柔冷着眼扫了他几眼,“大可不必。”
便越过他走进门中。
管家有些惊讶。
来到这里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该如此无礼。
如此姿态,还参加什么花魁大比?
又不是长得好看就行。
莺忙福着身子道:“西宫小姐身子不适,还望管家海涵。”
管家皱着眉,一脸不悦道:“花魁大比,本是德才礼仪样貌兼备之人才可参选,你们伺候的这位小姐,是怎么进来的?”
莺为难道:“今日之前还好好的,谁知一早醒来就换了个人似的。可能是因为临近大比,这才心中焦急,还望管家见谅。”
莺卑躬屈膝的模样实在可怜,管家也不好过多责怪,伸手便将人扶起。
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们快跟上去吧。只希望他在瑜大人面前能够多几分矜持,不然,连我也帮不了他了。”
这管家是少数能在瑜大人面前说话的人,就这样得罪了……
当真是出师不利。
莺暗暗叹气,顺着管家的力道站起身,轻轻道了一声多谢,这才进了门。
西宫柔却已经毫不客气地进了后院,三进拱形门,便是小桥流水枯石的景象。
这流水之中,还有一小亭立在正中,有一人抚琴。
琴声悠扬,在这景象中更添了一丝生气。
西宫柔走了上去,对着那人的背影便道:“你便是那花魁?”
那人双眼低垂转过身,又悠然看向西宫柔。
好一个美人。
只是比他还差得远呢。
“原来是,西宫小姐。”
西宫柔心情好了些许,笑道:“你认得我?”
“自然。”
西宫柔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般出名吗?”
不过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奇的,他怎么说也是名动天下的美人呢。
那人却没有说出他想要的答案,轻轻说道:“凡明日参赛者,自然都要认得。”
西宫柔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那倒是费了些心思。”
“作为评选人,自然要多费心思,才不至于辜负花魁的栽培。”
“评选人?你不是花魁?”
那人笑了笑,不卑不亢的模样,“在下卑贱之躯,哪承得住花魁之名。”
西宫柔抿了抿唇,怒道:“你是在讽我有眼无珠?”
“若令西宫小姐如此误会,当真是琉璃的过错。”话如此说着,琉璃脸上却没有一丝歉意。
傅子瑜已经入了幻境,此时躲在小林子中,捂着脸不知什么表情。
西宫柔如今的扮相,也太离谱了些。
不知道是阿执有意,还是幻境背景需要,竟将西宫柔弄成了女子模样。
傅子瑜:有受到惊吓。
就……挺离谱的。
为避免傅子瑜迷失在幻境之中,白行舟在傅子瑜身上连了一条心线,傅子瑜在幻境游走时,可以随时听到他的声音。
傅子瑜看到的东西,他自然也看到了,当即解释道:“可能是因为髯游的缘故,幻境出了些差错……”
傅子瑜嗯了一声,确实该是差错,若是故意的,那岂不是比他家小师弟那蝴蝶结还要恶趣味?
阿执那般正直的人,怎么样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只是眼前这西宫柔,他却实在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
西宫柔眉头轻蹙,“不是花魁便让是花魁的来见我,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
琉璃礼貌回道:“并非我不愿引见,只是西宫小姐这副模样,怕会唐突了公子。”
“你什么意思?”
又像是要发脾气的模样。
这幻境中的西宫柔,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差。一点就着不说,还有些没事找事的意味。
只见琉璃弯下身,“还请西宫小姐到前院中饮茶等候。”
莺已经到了西宫柔边上,却先朝琉璃行了一礼,“琉璃先生。”
“带你们小姐去前院吧,等公子空了,自会去请。”
西宫柔厉声道:“不必了,本小姐就在这等着。”
琉璃却没理他,只看着莺和跟随在后面的鹂。
傅子瑜暗暗叹道,这幻境,也未免太像那么回事了。
若不是阿执的心线,恐怕连他都要相信这就是真实的世界了。
莺“扑腾”一声跪了下去,“请小姐同我们去前院等候。”
西宫柔握了握拳,没有动作。
傅子瑜琢磨着他还是出去比较好。
毕竟是幻境出了差错,到底有些对不住西宫柔。若是再拖着,等西宫柔清醒之后恐怕得把他与阿执一起埋了。
傅子瑜整了整衣裳。
他这身装束是按着白行舟的意愿来的,一身皓白如月,有鎏金色点缀,长发半束着,仿若谪仙。
组织了一下语言,抬步走出林中,“这是怎么了?”
众人皆看了过来,西宫柔直接呆住了。
琉璃行了一礼,比之前恭敬了不知几倍,“公子。”
“大人。”莺与鹂也齐齐行了礼。
这里只有西宫柔第一次见到傅子瑜。
这世间,竟有如此尤物。
等等……
尤物?
为何他会想到这个词?
西宫柔心中暗恼,他怎能用这般折辱的词语来形容面前这人,这是多么大的罪过啊。
转而又恼为何竟到了这时候才见到这人,若是早些……若是早些……
早些?不对,他们合该早就认识才是。
西宫柔有些呆愣,看着傅子瑜便说出了心中所想,“公子与我,是否曾见过?”
傅子瑜面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却有了波动。
这才见一面,就露了馅了?
又暗中问白行舟幻境的情况,竟有崩塌的预兆。
琉璃却直接发了怒,“西宫小姐,还请自重。”
西宫柔却只看着傅子瑜,“瑜大人?”
傅子瑜端着笑容,回答道:“世间有万万人,我一向觉得相见便是重逢。”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