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中天眉头微皱,凛声道:“回王爷,王妃娘娘所中之毒实所罕见,其毒凉性,与寒毒相似,却又比寒毒凶猛,所以微臣暂时只能止痛,无法下药。王爷最好还是请太医院院正来瞧一瞧。”
夜嘉清面色凝重的站在原地,他和李思怡才刚刚开始,他多么希望她能够幸福,还她一个美满的婚礼,许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可命运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跟他开这种玩笑。
有风吹来,吹乱了北冥中天鬓侧的碎发,迟迟不听夜嘉清的回声,他微微抬眸,这才发现,夜嘉清的神怕是已经跑到李思怡那里去了。
“王爷。”北冥中天轻轻试探道。夜嘉清却仍旧发着呆,北冥中天清了清嗓子,再次恭谨道:“王爷。”
“啊?”夜嘉清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失态,极不自然的道:“你先回去吧。”
北冥中天俯身道:“是,太妃娘娘那儿……”
话说了一半,夜嘉清就伸手打断了他,夜嘉清的声音淡然的敲击着他的耳膜,“不必舍近求远,太妃娘娘既然暂时无法医治,你若有时间,就先研究一下怎么医治王妃娘娘。”
夜嘉清的话,无疑是已经给刘太妃宣判了死刑,暂时不医治,可这不医治又岂是暂时的,现在治不好,以后恐怕是更没有机会了吧。
北冥中天见状,亦是不再多言,嘴上虽然不说,可是他的心里又怎么会不明白,这楚王对楚王妃的感情明显就是已经超过了对太妃的感情,难道这就是民间所说的娶了媳妇忘了娘?
想到这儿,已经转身离开的北冥中天不由得嘴角浮起一抹讪笑,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是不知道,是否有一天,自己也会如此呢?
北冥中天已经走远,夜嘉清仍旧立在原地,颀长的身子在夕阳下拉出虚昏的暗影,愈发高大挺拔,可眉眼中的落寞心痛却怎样都无法掩盖。
影影绰绰的树丛深处,已有些泛黄的枝叶上忽然落了一滴朱砂般的血渍,伊人的半截指甲断裂,已深深的刺入手心。
徘徊了好久,夜嘉清才下定决心回到寝宫,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李思怡,他并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尤其是在李思怡的面前,如果李思怡问他,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如实回答,他怕李思怡伤心,可若是欺瞒,他又怕被李思怡问的手足无措,自己会露馅。
“唉!”夜嘉清站在寝宫的门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变得这样畏首畏尾,优柔寡断,一切只不过源于那一个“爱”字。
“是你回来了吗?”李思怡显然已经听到了夜嘉清的叹息声,“发生什么事了吗?”
夜嘉清一推门就看到了艰难的半撑着身子,皱眉向门口张望的李思怡。“快躺下!”夜嘉清急忙冲过去,语意焦灼道。
李思怡忍着不适,看到夜嘉清的那一刻,她不安的心就已经落了下来,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柔声道:“我没事。”
一直守在门口的檀玲和茗冉识趣的关上门,继续着她们的守卫,好动的茗冉不禁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天生一对,一个比一个紧张,”甫又转头望向檀玲,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咱们王爷像现在这样六神无主吗?”
檀玲的嘴角挑起一缕轻笑,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夜嘉清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李思怡的手,厉声道:“怎么这么不听话,受了伤还乱动。”
李思怡痴痴一笑,她自然明了夜嘉清的严厉都是装出来的,这个家伙的脸上写的满满的都是关切二字,却还要这样教训自己。
撇开夜嘉清的话,李思怡不答反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叹气?”
夜嘉清的眼神快速的一闪,利落地答道:“没事,只是最近的事情太多,把我愁的。”
“你还会发愁吗?”李思怡的大眼睛一眨,把夜嘉清方才的表情尽收眼底。
夜嘉清宠溺的捏了捏李思怡的鼻尖,眼睛一眯,故作轻松道:“当然会,我虽然很厉害,可也不是万能的。”
“你厉害,”李思怡嗤之以鼻,这家伙真是够自恋的,“你厉害还发愁?”
夜嘉清笑道:“我不是说了么,我不是万能的。”
李思怡忽然垂下眼睛,细白的手指缓缓抽出夜嘉清的掌心,语音中略带着凝重,“到底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好吗?是不是我无药可医了?”她不得不做出这让人丧气的猜想,因为以夜嘉清的个性,恐怕很少有事能让他叹气,更何况,溪九来的时候说的那番话还在耳边。
夜嘉清的心中一阵苦涩,却仍旧嘴角含着笑意,再度握住李思怡已抽离的手指,“傻丫头,你胡说什么?”夜嘉清微微顿了顿,又接着道,“我不会说好听的话来安慰你,可是,你记着,傻丫头,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有事。”
砰!李思怡的心重重的一砸,忽然慢了一拍,她抬眸迎上夜嘉清的目光,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似一个字都难以说出。
夜嘉清,思怡记住了,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即使真的无药可医,思怡也不会害怕了。
夜不是很黑,只因月很明。
距离汐野国帝都八十里以外的一家客栈里,仍旧是灯火通明。
熙熙攘攘的客人们各自有着各自的欢乐,觥筹交错中洋溢着不言而喻的繁华。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方桌,四条长凳,桌子是有了年代的榆木桌,不华丽,却很古朴。桌上放着一坛至少已有三十年的女儿红,四个冷盘,四个热盘,还有一道热气腾腾的冰糖海参汤。
桌角出安置着一把普普通通的乌鞘长剑,并无什么独特的地方。
桌前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秀丽公子,一副俏生生的模样倒真是配得上玉树临风这四个字,显然,他正是这长剑的主人。
喧嚷的客人突然间都安静下来,临窗的黑衣公子也停住了端起酒杯的动作,热腾腾的酒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变得透心的凉,可黑衣公子的脸上却浮现出了难以掩藏的笑容。
客栈的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汉子,黝黑的影子在门外拖了很长,与手中雪亮的钢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客栈内的一切声响都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本暖融融的厅堂此刻竟像结了三层冰,寒意从脚心直窜到头顶。
所有的目光径直凝向门口,那高大汉子似没有任何察觉,默默然进了厅堂,直奔向窗边始终不曾抬头的黑衣公子。
高大汉子兀自坐到黑衣公子的面前,一语不发的把钢刀放到桌上。
黑衣公子敛了笑容,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杯子,倒了一杯烈酒,放到高大汉子面前。那汉子一饮而尽,复又放下杯子,黑衣公子又继续为他满上,那汉子仍旧是喝下去,一连喝了好几杯。客栈里不知是谁先跑了出去,接二连三的,不出一刻,原本热闹无比的客栈,除了那汉子和黑衣公子,所有的客人竟都离开了。
“夜嘉清呢?”高大汉子忽然开口,打破了僵持已久的岑寂。
“见到我不好吗?为什么只想着他?”黑衣公子悠悠开口,语音柔美,竟有些酸酸的。
“他为什么不来赴约?”高大汉子自顾的提问着,并不理会黑衣公子的幽怨。
“方哥哥!”黑衣公子忽然嗔道。
原来,这黑衣公子正是从楚王府里跑出来的苏宝儿,而那高大汉子正是前来赴约的袁宥方。那日,袁宥方和夜嘉清约定十日之期,可夜嘉清却因为临时有事,而取消了约定,可消息却被李思怡和苏宝儿截了下来。为了成全苏宝儿对袁宥方的爱慕之心,李思怡才出主意改掉了夜嘉清传出的消息,把袁宥方约在了这个远离帝都的客栈里,并让苏宝儿前去赴约。亦是因此才出现了苏宝儿女扮男装,在此等候袁宥方的情况。
随着苏宝儿的一声娇嗔,袁宥方抬起眸光,紧紧地盯着苏宝儿,再一次问道:“夜嘉清呢?”
苏宝儿的心头五味杂陈,又是委屈,又是埋怨,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呢,“你就不能稍微关心一下我吗?”苏宝儿声音突然弱了下来,像是在问袁宥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半晌,苏宝儿还是开了口,失落道:“是我约你来的,他临时有事,送消息通知你,被我截下来了。”
袁宥方垂着脸,倒了一杯酒,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阴还是晴。
“有什么事,就说吧。”袁宥方淡然道,语意中没有一丝波澜。
苏宝儿娇俏俏的脸忽然红了,这个木头虽然不解风情,可终究不是无情的。“我……我没事,就是……就是,我想你了。”苏宝儿吞吞吐吐的说完这一句话,脑袋都快钻到地底下了。
袁宥方手中的杯子一滞,旋即又道:“嗯,我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苏宝儿惊愕的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坦然自若的袁宥方,这个家伙是在调戏自己吗?自己都说出这样的话了,他还问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