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睁眼望望茫茫无际的雪原,她已分不清哪里是河流,她一面绝望的向前挪动着,一面嘶声竭力的喊着北冥中杨的名字。
不知道喊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赵夫人忽然看到前面的一片洁白中出现了一团黑色阴影,赵夫人像是一匹屁股上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的马,疯狂的向前冲去。
隐隐约约,倒在雪地上的那一团漆黑像是一个小小的孩子,赵夫人跑的更快了,她几乎是滑到在那一团漆黑面前。
揉揉迷蒙的眼睛,赵夫人吃力地向前爬行着,她先是看到了衣服,和她的杨儿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赵夫人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终于,她一把抓住了一只衣袖,她的砰砰直跳,可是,她又失望了,因为那真的只是一团衣服,一团和她的杨儿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
赵夫人竭力的将那团衣服抓起,揽在怀中,她仰面倒在雪地里,眼泪终于不争气的从她的眼角流了出来,瞬间在寒风中结成了冰珠子。
她像一只筋疲力尽的老牛,气喘吁吁的倒在地上,似乎再也爬不起来,手中的衣服像一团火,灼灼的燃烧着她的心。她还是摇摇摆摆的站了起来,也许她的杨儿还在某一个地方等着她呢。
她刚刚站起来,忽然,觉得后脑勺一阵疼痛,她又直直栽倒在雪地里,再也没有爬起来。
她手中的衣服似乎还有余温,一直随着寒风飞扬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国师府的人才发现他们的赵夫人也不见了,瑾儿急的满头是汗,她在偌大的国师府中找二公子几乎找了一宿,刚刚得了管事嬷嬷的吩咐,回房休息,没想到刚刚躺下,又听手下的二等丫头说赵夫人一夜未归。
这个善良的俏丫头一听说自己的老主子一夜未归,哪里还睡的着,急急忙忙又穿了衣服出来找寻老主子,可忙忙碌碌一上午,仍是无果。
雪,已经停了。
暖暖柔柔的阳光照了进来,驱走了一切的阴沉和灰暗。
刚刚用过午膳,瑾儿就从手下的丫头嘴里听说了一个可喜的消息,和二公子一起消失了一夜一上午的小姐北冥清池回来了。
瑾儿扔下碗筷,来不及收拾,就急匆匆的奔向西苑。
西苑的门紧紧的闭着,瑾儿一直敲了好久,才有一个守门的老嬷嬷过来开了门。
“听说小姐回来了,这是真的吗?”瑾儿兴冲冲的望着老嬷嬷。
老嬷嬷年老体弱,眼又花耳又聋,直让瑾儿说了好几遍,才弄清楚瑾儿说了些什么。
“是啊,小姐今天中午确实是回来了,是被一个黑衣侠客送回来的,二夫人对这个侠客又是感激,又是道谢的,不但赏了他很多东西,还请他吃了饭呢,现在这场宴席还没有散,老爷也正陪着呢,听说他们不但喝了极品的铁观音,还吃了烤羊腿,烤乳鸽,烤鸡翅,烤熊掌……”老嬷嬷直说的自己两眼放光,恨不得此刻受赏吃饭的人是自己。
瑾儿实在是没有耐心听她说下去了,打断道:“嬷嬷,还有别的吗?”
“有啊!”那嬷嬷看了瑾儿一眼,似乎对瑾儿的打断极其不满意,“还有老爷还赏了那侠客很多金银珠宝,还赏了很多吃的……”老嬷嬷的眼睛又开始放光。
“嬷嬷,他们就没有说是从哪里找到的小姐?和小姐一起的二公子现在又在哪里?”瑾儿又打断了那老嬷嬷,这次她不再废话,而是直接切入了正题。
那老嬷嬷瞟了瑾儿一眼,“有啊,不过……”老嬷嬷伸出自己粗糙如沙的老手,食指和拇指又规律的相护摩擦着。
瑾儿跟着赵夫人也有五六年了,虽然看不惯府中这些同是下人,却还要压迫下人的人,不过,一个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求助于别人的时候,一个人就算是万能的,也总有无奈的时候,现在,就是瑾儿无奈的时候。
瑾儿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又扯了扯腰间的荷包,出来的匆忙,又不是逛街,瑾儿的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
老嬷嬷看着瑾儿翻上找下一无所获的样子,紫青干裂的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瑾儿无可奈何的拔下头上唯一的一只银钗,放到老嬷嬷的手中,老嬷嬷的嘴角这次又要翘到天上去了,她瘪了瘪没剩下几颗的牙齿,将银钗的一段放在两颗牙齿中间,用力的验一验货,瑾儿在一旁看得紧张极了,她真怕那两颗黄豆芽一样的牙齿忽然一下子从老嬷嬷的口中蹦出来,打到自己脸上去。
对于检验的结果,老嬷嬷似乎还是相当满意的,她砸了砸干枯的嘴巴,乐呵呵的道:“没想到你这个瘦瘦小小的俏丫头还是个懂事的,有些事,嬷嬷告诉你也无妨,我只是一个看门的,耳朵即使再长,那也听不到内厅里的老爷夫人们讲些什么。”
瑾儿暗暗叹息,真是可惜了自己的那一只银钗。
“不过,”老嬷嬷又接着道,“你若想知道些什么,倒是可以自己去听,或者亲自去问一问小姐,现在他们都在老爷的芷兰馆里面做客呢。”
听了老嬷嬷的这句话,瑾儿简直是比拾了一块大元宝还高兴,她兴冲冲的谢过老嬷嬷,直奔北冥国师大人待客的芷兰馆去了。
一路上,瑾儿边走边想,就算是暂时找不到夫人,帮夫人找到二公子也是好的,若是夫人知道了,心里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芷兰馆说是一个馆,其实只是一个召开盛大宴会的大厅,每当国师府中有什么重大宴会,总要在这里举行,如今在这里招待那位带回北冥清池的侠客,可见,北冥国师大人是多么的重视这位侠客。
因为芷兰馆平日里来人不多,今日也只是招待一位侠士,故而芷兰馆的守卫并不算森严,因为是赵夫人面前的红人,瑾儿轻轻松松的就进入了芷兰馆的大院,可是要进大厅却不太容易,一来老爷在待客,她一个小小丫头忽然闯进去算是怎么回事,二来她虽然是赵夫人的贴身丫头,可丫鬟终究还是个下人,她没有资格去过问二公子的事情,难道让北冥国师大人来向一个小丫鬟汇报吗?
这些道理,瑾儿自然懂得,所以她并没有闯进大厅,而是躲在了高大粗壮的柱子后面,现在,她只有两个办法,一是问那位带回小姐的侠客,一是问被那位侠客带回来的小姐。问前者的几率好像并不是太大,因为前者正在尽情的享受着北冥国师大人准备的盛宴,所以,对瑾儿来说,更好的选择是问后者。
小孩子总是难以安安稳稳的坐上几个时辰的,当然北冥清池也不例外,她果然没有辜负了瑾儿的“期望。”
瑾儿在柱子后没有停留多长时间,就看到了北冥清池被奶娘牵着,在一种侍卫的守护下走出了芷兰馆的会客厅。
瑾儿悄悄的跟在了这一列队伍的后面,看来北冥国师大人丢失了一次孩子之后,真的是怕了,加派了许多的人手来保护着北冥清池,可是,北冥中杨呢?
瑾儿一路尾随着这长长的队伍一直到西苑,开门的仍是方才的老嬷嬷,对于瑾儿,她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对于瑾儿的进入,她也并未阻挡。
一直眼睁睁的看着北冥清池在奶娘的陪护下进了闺房,瑾儿才有胆子光明正大的走过去,看着那守卫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瑾儿不禁有些汗颜。
她走上前去,立刻就有侍卫阻拦她,通过一层一层的通报,瑾儿终于如愿见到了北冥清池。
失而复得的北冥清池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惫和憔悴,想来这一夜一上午并不是那么好过的。
“小姐,你还好吗?”瑾儿轻轻的问道。
“瑾儿姐姐,”北冥清池扯着哭腔,显然和瑾儿是相熟的。
“小姐,你不要哭,也不要怕,有什么事情慢慢说。”瑾儿拭去了北冥清池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慰道。
“瑾儿姐姐,我好害怕,他们打起人来好凶好凶。”北冥清池不住的抽噎道。
瑾儿轻轻地抱着她,不断的安抚着她的情绪,毕竟这个小女孩才不过六七岁光景而已。
北冥清池的新奶娘默默地给瑾儿倒了一杯茶,什么也没有说,呆呆的走到了北冥清池的背后,伸手轻轻抚着北冥清池抖动的脊背。
“小姐从小就是最乖最好的女孩子,所有的人都会喜欢小姐,爱护小姐的,所以,小姐一定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瑾儿姐姐都会保护着小姐的。”瑾儿不停的说着抚慰的话语,只希望能够快一些平复北冥清池的情绪。
过了半晌,北冥清池终于不再痛哭流涕,只是不时的抽噎着。
忽然,北冥清池眨着忽灵灵的大眼睛,仰着天真的小脸问瑾儿道:“瑾儿姐姐,什么叫做死掉了。”
瑾儿一愣,脑子里瞬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她还是生硬的解释了北冥清池的问题,“死掉了,就是再也不能吃饭了,再也不能上学了,再也不能跑出去玩了,除了睡觉以外,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了。”
瑾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解释死这个字眼,也许这样的解释更容易理解一些吧,她实在不知道北冥清池为什么会这样问,她也实在不想知道,更不愿意某些事情中了自己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