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生出了摘星阁,便往浚源寺去,好几日没见无咎,怪想他。
欢生搭了顺路的车,是往浚源寺送东西的。
“大叔,这送得是什么?”欢生一副女儿打扮,却大咧咧的坐在牛车上,想靠着货,又怕是什么易碎的,所以问问。
赶车的老人也觉得这姑娘怪异,可收了欢生的银子,便也答话,“是一些香客送的衣服、吃食,为供养三宝。”
欢生用手摁了摁,便靠了上去,他用袖子遮着脸,身子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
忽然他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仔细嗅嗅,便问老人,“大叔,这里面是不是有硝石?”
老人笑言,“怎么可能,姑娘,谁会送那些东西给庙里。”
欢生还欲打探,但转眼间已经到了,接应老人的和尚等在门口,欢生便也下了车,没有阻碍他们交接。
“无咎呢?”欢生顺便问那和尚,和尚打量一下欢生,便问,“女施主,找我寺住持是何事?”
欢生差点忘了,自己还是宫女的打扮,便也尽量温柔些回话,“我是他的故交,他在禅房,还是在大殿里?”
和尚点点头,“应该在禅房。”
欢生便提着点心,喜洋洋的往禅房去,但无咎的房门紧闭,欢生凑上去刚要敲门,听到里面好像有其他人的声音,便仔细听。
“我看那不是给你递的棋子,是给你摆的迷魂阵,你别耽误大事。”说话的是个女声,听声音应该年纪不轻了。
欢生听无咎有客人,准备在外面等等,刚往下走了两个台阶,房门却被打开了,走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
无咎皱着眉出来相送,看到宫女打扮的欢生,一时没认出来,柔声问道:“女菩萨找贫僧有事?”
女人和欢生擦肩而过,欢生只看到她的眼睛,周围布着细纹,却不难看出女人年轻时一定也是个美人。
欢生咧嘴笑了,“大师可曾婚配,看小女子如何?”
无咎这才认出欢生,眉头舒展,也笑起来,“快进来,外面冷。”
欢生解下斗篷,坐在炭盆边烤火,“我刚才听见里面有人,便想着等你会完客。”
无咎递给欢生一杯热茶,又往炭盆里加了些银炭,笑着对欢生解释,“是个施主,想为亡人立牌位。”
欢生接过茶,吸溜吸溜的喝起来。无咎看欢生像个顽皮的孩童,心中柔软。
“大婚在即,你怎么还有时间来这里?”无咎问道。
欢生弯着眼睛,又神秘兮兮的说,“我偷跑出来的,太想你了。”
无咎的神色有一闪而过的忧虑,“欢生,大婚前不要到处乱跑了,不安全。”
欢生莫名的看着无咎,“为什么不安全?”
无咎垂目说道,“我只是担心,还是小心为上。”
欢生觉得周身暖和起来,“可是我不出来,要无聊死了。”
“王兄没有陪着你?”
“别提那个神经病,你说他压根儿不喜欢男人,何必娶我?”
“我虽与王兄相处不长,但他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要是对你无心,他便不会那几日每天都来看你,与你玩闹。”
欢生想了想,不再说什么。
“那日你说也想礼佛,我寻了一串珠子给你。”无咎转身去拿来一串念珠,红玛瑙的,配着绿松石。
欢生从没想过要信佛,只是随口说的,没想到和尚就是一根筋,说什么都当真。
“我玩笑的,六根不净。”欢生没有伸手接。
无咎有点把念珠塞进欢生的手里,“戴着吧,养心。”
一个时辰快到时,欢生便要往回赶,无咎执意送他,欢生也没有拒绝。
两人在车里闲谈,在要进城时,车马忽然被拦下。
无咎挡在欢生身前,自己掀开车帘。
“只要戚钺渊的狗命!其他人速速闪开,刀剑无眼!”坐在马上为首的人厉声喝道,蒙着面。
欢生睁圆了眼睛,无咎是不是毒奶,还真有人要杀他。
“别怕,呆在车里,找机会跑!”无咎说得语气很快,不像往日那么温柔,他严肃的表情和凤苍君真像。
“大侠,贫僧只是路过此地,何处得罪?”无咎独自下了车,面不改色的说道。
蒙面人拔出剑来,“想多管闲事,救那昏君?!”
无咎一个闪身,他动作很快。
欢生担心无咎,他也不能丢下人家自己跑了,便大咧咧的从车里下来。
可他这时穿着女装,蒙面人没认出来,反而大笑起来,“你这和尚,看着老实,原来是个花和尚!哈哈哈!”
无咎闻言,撇了一眼欢生,有机可乘!
欢生马上收起大义凌然的样子,做娇柔状,细声细气的说道,“好汉饶命,奴家害怕~”
众人看欢生虽然个子高挑,但单薄柔美,面容姣好,也动了恻隐之心。“戚钺渊那个昏君呢?!”领头的人问欢生。
欢生以袖遮面,抹着眼泪,“奴家不知啊,什么戚什么?”
蒙面人们面面相觑,“消息错了?”
无咎连忙过来,把欢生搂进怀里,欢生便搂着无咎的脖子大哭起来。
蒙面人去车里搜了一番,确定除了这花和尚和女人,再无其他,便调转马头,扬长而去,欢生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为何要杀我?”欢生还是挂在无咎的脖子上,他满面泪光,楚楚动人,发上的珠钗一闪一闪。
无咎看四下无人,便也没有松手,任由欢生与自己的身体紧紧贴着。
他的心有点乱,如果欢生真的是个女儿身,自己会不会动情,会不会乱了阵脚,会不会扔掉一切修行,和他去浪迹天涯。
“他们是靖国人!”游子墨和白云软忽然飞身下来,游子墨的声音没有善意。
无咎连忙松开欢生,打量着来人。
“你好不厚道,自己出来寻欢作乐,害我们主仆担心?”游子墨站在欢生和无咎之间,冷笑着说。
欢生推他一把,让他和自己保持距离,“靖国人干嘛杀我?我不是他们曾经的大王么?不是应该救我才对?”
“哈哈哈,救你?你现在可是一个卖国求荣,不知廉耻,有辱大靖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游子墨也打量着无咎,觉得有些眼熟。
“大师是哪座宝刹的高人?觉得面善。”游子墨对无咎说道。
“浚源寺,贫僧未曾见过施主。”无咎也迎上游子墨的目光,气氛诡异。
欢生拉开他俩,“此地不宜久留,无咎你快回去吧,我和云软回宫。”
无咎也认同,刚才的蒙面人要是再杀回来,徒生事端。
这时有人牵着两匹骏马过来,“你穿女装,骑马不便,和我一匹,云软一匹。”游子墨分配道。
欢生瞪他一眼,可也无计可施,只能乖乖上了马,与无咎道别。
游子墨飞身上马,将欢生搂在怀里,让欢生靠着自己,马儿跑起来时,欢生的耳朵蹭得到游子墨的脸颊。
“你连和尚都不放过?”游子墨戏虐道,夹着呼啸的风,听不出情绪。
“长得好看就行,别的不重要。”欢生被游子墨抱得别扭,语气不善。
游子墨阴沉着脸,如果欢生能看见他的表情,应该会收敛些。
“你如此色欲熏心,小心被人利用!”游子墨突然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没用多久,到了禁区,游子墨不能再送,抱欢生下马。
“我有什么可利用的?你这人好没情趣,若遇到真心喜欢的,被他用了又怎样?”欢生说道。
游子墨一时语噎,欢生见他无话可说,便和白云软走了。
“你当真是傻…”游子墨望着欢生的背影,站在寒风中,夕阳西下。
欢生很顺利的进了宫,白云软掩护他到了扶摇殿。欢生放下心来,大摇大摆的进了门。
大院里空无一人,安静极了,欢生吆喝道,“玉珠,快给我一杯茶,渴死…”
他的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另一只却不敢再动,因为凤苍君正沉着脸,坐着等他。
吉庆晏风等人都直挺挺跪着,见欢生回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回来了?”凤苍君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欢生,又对身旁的福利吩咐,“给王妃沏茶。”
福利应了,赶忙去做,如果生气分为十级,凤苍君现在的状态已经够得上八级了,稍有不慎,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被牵连。
欢生冷静下来,搓着手,腆着脸进来,“好久不见啊,雏儿。”
凤苍君勾起一边的嘴角,明明是笑着,但让人心生寒意。欢生也怕了,蹭着墙边走,抓了把椅子坐下。
“好玩么?”凤苍君柔声问。
欢生并着手脚,坐得像小学生一样板正,他点点头,又赶忙摇摇头。
“这个扮相好看。”凤苍君的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面,笑着打量欢生。
欢生也陪笑,如坐针毡。
“每人杖责二十!戚钺渊监刑。”凤苍君忽然厉声说道,吓得欢生一个激灵。
“你罚他们做什么?是我自己要跑的,他们哪能管住我?”欢生连忙求情,上次晏风杖刑完都躺了好几天,玉珠玉珍两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怎么受得了。
凤苍君不说话,执行的宦官已经进来了。
“我错了雏儿,我再不敢了,你别罚他们好不好?”欢生见凤苍君是动真格的,马上凑过去,拽着凤苍君的胳膊告饶。
凤苍君瞪着欢生,还是不作声。
玉珠玉珍吓哭了,吉庆也求饶,“大王饶命啊!”
欢生眼看着人马上就要被拖走,心急如焚,忽然撒起泼,推了凤苍君一把,“凤苍君你是不是神经病!暴力狂!你有气冲我来啊!欺负小姑娘算什么好汉?!”
凤苍君被推得身子一斜,这人是无法无天了!
凤苍君猛得站起身,一把把欢生抗在肩上,去了里屋。
福利连忙挥手,让执行的宦官先下去,他家大王要是今天真的打了玉珍他们,可就不好收场了。万一一会儿两人和好,大王一定会怪他不会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