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的！”女孩怒吼着，不停扭动，关节咔嚓咔嚓直响。
蝌蚪有些不忍，不禁缩了缩，看着哥哥：“放开她，三哥。我们能看住她的。”
忆辰点点头，巴不得放开这别扭的小女孩呢。可忆辰一松手，她就一头往前栽了过去，不过总算是挣扎着站住了，没摔个狗啃泥。向松本想帮忙，却被她甩开了。“别碰我，把点子。”她龇牙咧嘴，像是要咬人似的。
“把点子？”向松喃喃说道，一脸迷惑不解。
忆辰站在一旁，眯起了眼睛。“把点，意思是就是官府的探子，负责探听信息和抓人的。这是贫民窟里的黑话。”他解释道。
“你是从哪个镇来的？”忆辰问那女孩，语气比向松温和得多。这让那女孩放松了一点儿，女孩看了看忆辰，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不过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蝌蚪身上，蝌蚪指间旋转流动的电火花让她看呆了。
“古琴镇，”女孩终于说道，“他们把我从古琴镇抓走的。”
蝌蚪弯下腰，把她看个仔细。她和自己截然不同：女孩修长瘦削，而自己要矮一点也要壮一点，女孩的头发编成辫子，黑油油地闪着光，自己的头发却从原本的棕黄色褪色干枯成了灰色的一堆。
她比自己年纪小，蝌蚪从她脸上就能看得出来。十五岁，或者十六岁，但她的眼睛里有着超过年龄的疲惫。她的手指长而屈曲，可能是因为在干活的时候伤到了太多次，再也好不了了。如果她来自古琴镇，她应该是个工匠，注定一辈子在作坊里劳作，也许是一辈子挥舞着小锤子打制铜器，无法离开灰霾包裹的城池。她的脖子上也有刺青，不过不像雷飞风的船锚那么浮夸。号码，蝌蚪看明白了，阴-金-西-庚辛-七。这行字又粗又大，有两寸那么宽，像条带子似的绕在她的喉咙上。
“不好看吧，雷电女孩？”女孩冷笑着，注意到了蝌蚪的目光，也许她的生命中承受了太多她这个年纪不应承受的东西，这让她变得毒舌，这是她对于这个世界的反抗。“反正你也不介意难看的东西。”
她的语气让人不悦，蝌蚪倒很想让她见识一下自己能有多“难看”。蝌蚪记起了那些宫廷礼节和仪态训练，把太多人用来对付自己的那一套也甩给了她。
蝌蚪冲着女孩的脸冷冷地动了动嘴角，无声地笑了。在这儿，由自己说了算，这女孩应该识趣一点儿。果然，女孩的表情扭曲，被蝌蚪的回应激怒了。蝌蚪觉得这女孩有点像过去的自己，虽然孑然一身却是满满的不服。
而且，如果换一种视角来看的话，现在的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呢。在那个男人和他的母后眼中，自己也许也是这样不知好歹，又横又犟只有一身骨头撑着。对方只要轻轻的下一道令，都不用伸一伸手就可以让自己灰飞烟灭，只要是他们能找着自己的话。
“你从水灵族那儿拿的？”向松指了指那把剑，他明显不相信这女孩说的话，“谁帮你拿的？你的同伙是谁？”
“没有人帮我。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女孩也动怒地回嘴道，“我只能自己干。建忠校尉手下的那些官兵没看见我。”
“什么？”多亏画屏夫人的教导，蝌蚪才没大声嚷嚷起来。武家人手下的官兵，他们全是身怀波横术的水灵族，能看见短暂的未来，像是见山的法术低阶版。就算是水灵族想要不动声色地偷袭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普通人了女孩了。这根本不可能，蝌蚪猜出来这个女孩在撒谎。
可女孩只是耸耸肩膀：“我还以为水灵族多难对付呢，可她根本没什么本事。而且，就算大打一架也比在牢里坐以待毙好——谁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坏事。”
牢里？蝌蚪闻听此言，心中一动。
蝌蚪猛地站起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是从黑龙潭监狱跑出来的。”
女孩一下子看向蝌蚪，下唇抖动着，愤怒的外表之下是惊恐。蝌蚪心里好笑，脾气再犟也是个没经验的小女孩，一下被自己说中心里所想的时候，连掩饰都不知道掩饰。
向松抓住蝌蚪的胳膊肘，扶稳了蝌蚪。“你叫什么名字？”他的语调称得上温柔了，像对待一只受惊的动物似的，可这让她更生气了。
她迅速地站直了，双拳紧握，长年辛劳满是疤痕的胳膊上血管迸出。她眯起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她也要唤起雷电了。不过她只是双足踏地，骄傲地昂然挺立。
“我叫梅三娘，不介意的话，我要去干自己的事了。”
女孩的个子比蝌蚪高，姿态像王公贵妇那样优雅高傲。蝌蚪完全站直了，脑袋也才勉强能和她的下巴齐平，但她仍然心怀畏惧，明明白白地知道蝌蚪是谁，知道蝌蚪是什么样的人。
“梅三娘。”蝌蚪重复着，林牧之的那份名单一下子涌入脑海，她的姓名和信息也在其中。而后是在褒水湾拿到的档案资料，它们比林牧之的名单更为详细。这一刻蝌蚪觉得自己有点儿像窦羽逸，回溯着自己记忆中的内容，又快又肯定地把它们说了出来：“丁酉年壬寅月癸未日生于古琴镇；职业：工匠学徒；契约签予：昌黎西林坊；地址：古琴镇桃花巷十二号地字一间；五气：未检出；家族关系；世系不祥。”
女孩张大了嘴巴，小小地惊叹了一声。
“这些对吗？”蝌蚪问。
女孩勉强点了点头，声音也弱了下去：“对。”
忆辰轻轻地吹了个口哨。“该死，见山。”他咕哝着，摇了摇头。蝌蚪冲他一点头表示赞同——见山让大家此来找的不是件东西，是个人。
“你是个新人，三娘，就像忆辰和我一样，你有着普通人的出身，可是拥有水灵族的法术。这就是他们把你关进黑龙潭监狱的原因，也是你能越狱成功的原因。是你的法术助你重获自由，所以你才能找到我们。”蝌蚪往前走了一步，想拥抱这位新人姐妹，但女孩一下子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