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三娘一样。
但三娘是故意碍手碍脚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博得关注。
头领的清洁柜——三娘是指议事间——位于寝室的上一层。三娘不想敲门，而是直接动了动门把手。门很容易就打开了，露出里面简陋逼仄的房间，青石墙壁，几个锁住的柜子，一张书桌——有人在。
“他出去了，在指挥室。”赵若翾说道，仍然埋头在那些文件里。她的手上沾着墨汁，连鼻子上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下面也有。她聚精会神地读着，好像是卫队的信函、加密的信息，还有各种命令。
从总坛发来的，三娘倒是知道，关于雀鹰队神秘上峰的种种传闻一直就没停过。人们对它知之甚少，尤其是三娘自己。尽管三娘问了几十次，却没人告诉她一句有用的话。
三娘看着她，皱了皱眉头。书桌挡住了她的腹部，可她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她的脸和手开始浮肿，更不用说每餐吃下满满的三个大盘子了。
“偶尔睡一下可能也是个好主意，赵若翾。”
“可能吧。”赵若翾好像很厌烦三娘的关心。
好吧，爱听不听。三娘低低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走廊上，把赵若翾留在身后。
“告诉他，凤县已经濒临边缘了。”赵若翾说道。她的声音强势而尖刻，是发布命令，但也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三娘回头看着她，扬起眉毛：“什么边缘？”
“那儿发生了暴动，水灵族官吏的死讯时不时传来，军火库也常常被各色人等光顾，那里的社会已经完全失序。”赵若翾几乎要冷笑了。几乎。剡忆辰死后三娘就没见她笑过，她还以为赵若翾再也不会笑了。
“听起来似曾相识。那儿有雀鹰队在活动？”
赵若翾终于抬起头来：“据我们所知，没有。”
“那么军团就会撤回了，”希望在三娘的胸膛里尖利而粗野地扇动起来，“那些普通人的士兵……”
“他们有几千人驻扎在凤县，不少人意识到他们的数量已经大大超过了水灵族军官。四对一，至少。”
四对一。三娘的一点点希望就这样瘪了下去。三娘可是亲眼见识过水灵族是什么样的人，见识过他们有什么能耐。三娘曾经是他们的犯人和对手，深知能抗衡一时只不过是因为她的法术。四个普通人对一个水灵族仍然是自杀，仍然是完败。但赵若翾好像不这么想，她似乎变得乐观起来。
赵若翾感觉到了三娘的紧张，便尽可能地温和下来，就像匕首入鞘：“你弟弟不在凤县，短刃军团还在斜谷道的战线之外呢。”
卡在雷区和起火的城池之间——了不起。
“我担心的倒不是齐文。”三娘说道，心想，暂且不是。“我只是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可能夺取那座城池。他们或许人数众多，但水灵族……好吧，毕竟是水灵族。几十个卫家人用连天铁障术就能眼睛也不眨地杀死几百个人了，对于他们来说人数上的差距没多少意义。”
三娘在脑海里想象着凤县的样子。她之前中是在大家的交谈中听说过这个地方——听过一些当年的风土之类的故事，其实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对这地方谈不上有任何的了解。据说它更像是军事要塞，而非城池。凶险的黑色石头垒成围墙，守望着北方大片的战乱荒地。
它有时能让三娘想起那个姑且称之为“家”的地方。古琴镇也有围墙，也有数不清的官吏监视着百姓们的生活。老百姓们有几千人，可唯一的反抗是轮班迟到，或者在宵禁时溜出去。此外，没什么能做的，百姓们的命就像作坊的烟一样脆弱且毫无意义。
赵若翾又沉浸到她的工作中：“把我的话告诉他，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三娘点了点头，把门关上，而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必须重新注意关于敌人军团在南边的动向，赵若翾使者的命令——”
三娘还没说完——一贯的小谎，守在中央指挥室门口的两个帖身护卫就向后退开了。他们看向别处，躲避着三娘的视线，三娘觉得自己的脸上因为羞愧而火辣辣的。
新人像水灵族一样令人害怕，也许比水灵族还更胜一筹。在他们看来，拥有法术的新人是不可预测的，充满法力的，危险的。
新人先抵达这里，随后更多士兵也来了，关于三娘和其他人的传闻便像疾病似的传播开来。
有个老太太能变脸，有个紧张兮兮的家伙能用幻象包围你，有个工匠女孩只消想一想就能杀了你。被人害怕的感觉很糟，而更糟的是，三娘还不能责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因为新人和普通人之间就是不同，奇怪，拥有连水灵族都不敢承认的法术。新人就像是一群失忆后记不想自己法术的水灵人一样，仍然在了解和学习自己以及自己的法术。谁知道新人们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三娘忍住这种熟悉的别扭，走进了房间。
指挥室通常都是熙熙攘攘的，充满了进进出出的人和交谈时发出的声音。今天这里却安静的古怪，也许有什么得大的事情发生了，也许事情发生了什么变故，最有可能的就是凤县的事是不是起了什么变故。
三娘看见血眼头领一脸严肃，读着越来越长的信纸，他的两个背后灵——小蝌蚪的哥哥们，像两只巨大的兔子似的跳了起来。而房间里的第四个人让三娘一下子明白了信纸上的情报是什么内容。
是关于小蝌蚪的。
不然向松怎么会也在这里呢？
他像往常一样心事重重，下巴支在交叠的手指上，长久的地下生活让他原本苍白的皮肤更白了。身为王子，他在这种危急时刻的样子称得上自我放任了。眼下他看起来真该好好洗个澡，刮刮胡子，然后挨上几巴掌，好从浑噩状态中醒过来。但他仍然是个战士，比其他人都更早地发现了我。
“三娘。”他尽量心平气和。
“张天师。”他是个流亡的王子，没必要加什么头衔，除非我真想惹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