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女孩那么做是为了救大家,有些人对此一直心存感激。可是,就算她是个自我中心的伪君子,那些事也不该发生在她身上。
蝌蚪被抓走的消息一旦传到了不周山岛,血眼头领就马上下令疏散了整个不周山岛。他知道小蝌蚪遭受的审讯会对这座岛造成直接的影响。赵若翾得把所有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用小艇或大货船,或是从监狱偷来的货运云车。三娘和伙伴们则被迫从陆上转移,从坠毁地点迅速赶往指定地点,与头领会合,穿越边境。
三娘说“被迫”是因为,这次又是别人告诉她该做什么,该去哪里。她们本来是要飞到斜谷道去解救一整个军团的娃娃兵的,她弟弟就在那儿,可现在,任务只能不了了之。三娘现在觉得,他们每次告诉她这样那样的时候,她都该鼓起勇气,拒绝离开前面的战场。
回忆让三娘脸颊发烧。三娘想自己本来应该继续前进的。他们不会阻拦她,也不能阻拦她。但是她还是害怕,害怕靠近交战的战壕,三娘知道独自前进意味着什么。她会徒劳无功地死去。但她仍然无法摆脱这一选择带来的羞愧。三娘走开了,再次抛下了弟弟。
花了差不多一个月,人才到齐,赵若翾和她的军官们是最后到的。三娘想,赵若翾的头领父亲一定每天都在新据点寒冷的大厅里坐立不安吧。
反正,小蝌蚪被水灵人抓走,最终还是起了点儿作用。这样一个囚犯吸引了水灵人的注意力,再加上凤县暴动的一团乱麻,导致斜谷道周围的所有军团中止了所有行动。这样一来,三娘的弟弟安全了。三娘想:哼,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扛着剑,穿着军装,能安全到哪儿去。不过,反正比小蝌蚪安全。
三娘都记不清自己看过多少遍他们讨论关于汉中王疏月的事了。刚才一到这儿,向松就占据了指挥室的一角,一遍遍地谈着这件事。人们就把最新的消息和情报汇聚起来,在场的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全都担心着最糟的事。
所有人以为会听说小蝌蚪被他们砍了头。她的两个哥哥几乎要失态了,强忍住泪水,而知夏则连看也不能看一眼,把脸埋进了手里。当听说,疏月宣称死刑对小蝌蚪来说太便宜了的时候,三娘才觉得清淮稍稍松了口气。但向松仍然沉默地站起了身,聚精会神地皱起了眉头。他和其它人一样,在内心深处明白,比死更惨烈的东西在等着小蝌蚪。
越来越多的消息传来,小蝌蚪在水灵族汉中王面前下跪,任他拉住自己脖子上的项圈,一动不动地站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她任由他在整个王国面前称自己为“亡命之徒”“杀人犯”。
三娘其实挺希望蝌蚪能反唇相讥,但她也知道蝌蚪不能越雷池一步。听说,蝌蚪只是凝视着身旁的人,前前后后地打量着她身边那些环绕四周的水灵族。他们都想靠近她,就像猎人等着杀死战利品。
据说,尽管戴着流精耀日冠,疏月看起来却不太像个汉中王。他很疲惫,或许还生病了,反正非常愤怒。也许是因为身旁的女孩刚刚杀死了他的母亲。听说后来,他拉拽着小蝌蚪的项圈,把她往王宫里拖。蝌蚪回过头向后看了最后一眼,眼睛大睁着,搜寻着。但又一下猛拉让她回过身,那之后义军的耳目再也没见过她的面孔了。
三娘想,她在那里,而自己在这里,沤着,冻着,成天修理着那些比自己岁数还大的旧武器。它们全都是些见鬼的破烂儿,早就应该扔掉了,没有任何维护的价值。
三娘在寝室里偷空想了想她的弟弟,想他可能在哪里,在干什么。齐文。三娘的双胞胎弟弟,除了长相相似,两个人其他地方全都不同。他是一个生长在古琴镇严酷环境里的柔弱男孩,因为作坊的浓烟而常常生病,一病起来就容易没完没了的咳嗽。
三娘不愿想象军队的训练会给他带来何种影响。不管你问谁,他们都会说工匠太有价值了,不该参军,或是工匠太废材了,不配参军。直到雀鹰队开始瞎搞一气,杀了好几个水灵族,还把老汉中王也给害了,工匠们就全都被征用在册了,就算有工作也逃不掉,就算小孩才十五岁。向松的父亲颁布的那个新法令改变了一切。三娘和弟弟就被选中了,成了士兵,开拔,远离父母。
他们几乎是立刻就把兄妹俩分开了。三娘的名字在某些名单上,而弟弟的名字不在。三娘曾经很庆幸被送到黑龙潭监狱的人是自己,因为弟弟齐文不可能在那里活下来。但现在三娘真希望和弟弟互换处境,让他自由,让自己到前线去。可是,不论三娘多少次请求头领再次尝试解救“短命鬼兵团”,他都避而不谈。
但三娘也还是得继续请求,不管有没有结果。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可以怎么做,也许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结果反而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必须要为此做些什么,她不能让自己停止努力,她一定要让自己相信,自己还在推进整个事件。自己依旧在为解决问题,而付出努力,自己并没有放弃。
工具腰带缠在三娘的胯上,熟悉的重量随着她的走动咣当咣当响。三娘是故意这么走的,好让那些想拦住她的人打消念头。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大厅里几乎没有人。
三娘昂首阔步,嘴里塞着早餐烙饼,没人盯着她看。那些小军官和他们的部下一定是又出去巡逻了,在什里津和边境附近侦察搜索。搜索逃难的人,三娘想,那些幸运地逃到北边来的老百姓。有些人来到这里是和家人会合的,但他们往往正值参军的年龄,或是有技艺在身的工匠,反正对起义有用。
三娘不知道那些家属被送到哪儿去了:孤儿、寡妇、鳏夫——他们唯一能成为的只是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