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终会落下，种子终会萌发。因为黑暗是它们生根发芽的土壤，是遮蔽晴空的雨云，它一直潜伏在光芒万丈的恒星背后。黑暗有无限的耐心，再明亮的火把终究也将熄灭。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宰。如果你自己都放弃自己了，还有谁会救你？每个人都在忙，有的忙着生，有的忙着死。
“我看够了。”好像是这么一句，然后他就挤出了指挥室。真蠢。他了解自己的弟弟，比其他任何人都能更仔细地剖析疏月的话。
头领也明白这一点，于是靠近林牧之，轻声说道：“把他带回来。”那个水灵族点点头，步履平稳地去劝回他的外甥。不少人停止议论，看着他走动。
“赵若翾，你有何高见？”头领抱着胳膊，面对女儿，尖刻的问话抓回了大家的注意力。
赵若翾泰然自若，好像这一通演讲根本没影响到她。她咽下一口土豆说道：“自然的反应应该是我们自己应该发出我们的声音。反驳伪王疏月的论调，展示我们拯救的百姓。”
三娘一听，又拿自己这样的人当宣传品。这跟疏月利用小蝌蚪一模一样。想到要被别人完全操纵，被迫为这些自己难以忍受、不完全信任的人唱赞歌，三娘就忍不住胃里发紧。
她的父亲点头道：“我同意——”
“但我认为这不是正确的反应。”
头领扬起了坏眼一侧的眉毛。
赵若翾把这当作邀请讲解的一种表示，继续说道：“那不过是言辞而已，鉴于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最终是百无一用的。”她把手指抵在嘴巴上，三娘几乎能看见她的大脑在飞速旋转。“我认为应该让伪王疏月一直说下去，而与此同时我们一直保持行动。我们在凤县的渗透显然已经使汉中王高度紧张了，你们看到他提及那座城时是怎么说的了吧？提到军队了吗？他现在是在提振士气——要是他们士气高昂，还用得着这么说吗？”
在房间后面，林牧之回来了，一只手搭在向松的肩膀上。他俩差不多高，但向松看起来要比他舅舅重足足四十斤。黑龙潭监狱对林牧之的打击并不逊于其他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产生任何的优待。
“关于凤县的消息我们多得是，”赵若翾补充道，“它对五丈原军备的重要性，更不用说事关水灵族的士气了，这些都让它成了个完美的地点。”
“干什么的地点？”三娘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这让指挥室里的人都吃了一惊，包括她自己在内。
赵若翾还是很能跟三娘直截了当地明说的：“第一次进攻。雀鹰队对五丈原汉中王的正式宣战。”
向松发出一声压抑的叫喊，一点儿也不像个王子或是战士。他脸色惨白，眼睛睁大，这副模样只能是出于恐惧。“凤县是个军队驻地、堡垒，它建立的唯一目的就是支持战争。那儿有上千个水灵族军官，士兵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以——”
“以整装集结，以对抗蜀人，以躲在战壕后面，在地图上画圈圈。”赵若翾愤怒地反驳道，“我说错了吗，向松？你们的人是不是这样躲在围墙里为战斗做准备的？”
向松瞪着她的目光足以吓退其他人，但赵若翾毫不动摇地站着，如果说有什么应对的话，那也是更强劲地捍卫她的意见。
“这是自杀，对你和你们这样做事的人来说，是自杀。”他说道。赵若翾却大笑着嘲弄起这种明显的闪避托词，更激怒了向松。烈焰王子极力自控，不愿燃起火焰。
“我不参加，”他冷冷说道，“别指望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情报。我祝你们进攻凤县旗开得胜。”
生命可以归结为一种简单的选择：要么忙于生存，要么赶着去死。在向松看来，开战，无异于送死。
这水灵族的法术没怎么影响赵若翾的情感，不管她的脸涨得多红，这屋子也不会被她烧着。“感谢剡忆辰，我已经拥有了必需的一切！”
提起这个名字通常会引得众人鼻酸，因为想起忆辰就要想起他死去的那一幕，想起他所爱之人如今的境地。对小蝌蚪来说，忆辰的死把她变成了冷漠空洞的人，愿意以自己为筹码，换得家人朋友的安全。
或许有一天你鼓起勇气，把心中的一切和盘托出，结果只落得让别人看笑话，因为他们压根儿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事情那么重要，说着说着，几乎要哭了出来。我想普天下最糟的事，莫过于怀着满腔心事与秘密，却非无人可诉，而是没有人听得懂！而赵若翾成了孤家寡人，追求理想之路无人相伴，只好把全部心力都倾注于雀鹰队。
忆辰死的时候，三娘认识她们才没多久，可即便如此，她也会为她们感到悲伤。失去挚爱改变了她们，并不是往好的方向变化的。
赵若翾强忍着回忆忆辰所带来的痛苦，也要把向松反驳个痛快。“在伪造他的死刑之前，忆辰是我们在凤县的主要内线。他用自己的法术为我们提供了所有可以弄到的情报。别再以为你是这出戏的唯一主角了。”赵若翾坚定地说道，然后转向头领，“我建议全面进攻。利用新人来联结普通人士兵，同时动用我们在城内布置的内线。”
利用新人。这几个字刺痛着三娘，灼烧着三娘，在她的嘴巴里留下苦涩的余味。
这下轮到三娘冲出这房间了。
向松看着她离开，嘴巴抿成冷酷决绝的一条线。
可不是只有你会玩戏剧性的一套，三娘想着，把他抛在了身后。
一个人的价值不应该用她最坏的那天来衡量。蝌蚪觉得自己正在经历的就是自己最坏的一天。
她任由冷家的人把她带下讲台，大饼脸和三绷子架着她的胳膊，豆芽菜和小腌萝卜跟在后面。他们把她带离众人视线时，蝌蚪发现自己全身麻木。自己干了些什么？会引发何种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