蝌蚪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是她的机会,一个千载难缝的机会。如此的混乱之中,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镣铐夺不走一个小偷的本能和天分,要知道蝌蚪做小偷的时候可比做雷电女孩长太多了。
蝌蚪从地上爬起来,动了动双脚,不管疏月和其他人怎么样。她都只聚焦在眼前。她马上就发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门。蝌蚪不知道它通向哪里,但它能让自己离开这里,目前来说这就足够了。蝌蚪行动的时候顺手从桌上抓了一把刀,想用它挑开自己的镣铐。
已经有人先蝌蚪一步逃了出去,看来正常人碰上这种事都会选择先保住自己的小命,不管它是水灵人还是火精人,只见沿途留下了殷红色的血迹。那人一瘸一拐,但是动作很快,一闪就钻进了那扇门。蝌蚪立即看清楚那个人——见山,是他!他要逃离这里。他能看见未来,肯定也能看见从这里逃出去的最佳路线。
蝌蚪马上决定跟着他逃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上他。
但蝌蚪才迈出三步就得到了答案:一个禁卫军从后面抓住了她。他把蝌蚪的两只胳膊按在身体两侧,紧紧地箍住了她。蝌蚪抱怨着,像个恼怒的小孩,被挫败感弄得精疲力竭,手里的刀子也掉了。
“不,不,不。”赵无极走了过来。蝌蚪被禁卫军死死抓着,连发抖都不行。“这简直不可能。”
现在,蝌蚪可以看清这一切了。这不是营救,不是为了营救自己,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而且,也不是为了蝌蚪。这是一场政变,是一次暗杀,是冲着疏月来的。
韩、南郭和秦家这三个家族没能赢得这场激战。他们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不过这一点他们早就知道,并且也做好了准备。计划彻底夭折,他们已经开始从破碎的窗子往外逃。蝌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乘风而起,跃上半空,向外猛冲。但并非所有人都逃脱了。五丈原的神行真人抓住了不少,天愚上师也抓住了几个,他肩膀上还戳着一把长刀呢。蝌蚪本以为南郭家族的人都已经走远,但还是有一两个现身了,他们全都血淋淋的,被尸突家族的耳语者折磨得只剩一口气。天愚上师的胳膊抖动着变模糊,那是抓住了什么人,再用力一攥,就又有一个南郭家族的人显形。
那些临阵倒戈的禁卫军都是秦家和韩家的,他们没有逃跑,而是跪倒在地,信念坚定,愤怒,但不惧怕。没有面具盔之后,他们看起来也不那么吓人了。
液体汩汩流动的声音吸引了人们的注意。抓着蝌蚪的禁卫军转过身,蝌蚪也就能看见主桌中央的情况了。一群人围在疏月的座位四周,一些警戒着,一些跪着,在他们的腿后面,蝌蚪看见了疏月。
黑色的血从他的脖子上涌了出来,这简直让蝌蚪不敢相信。距离最近的一个禁卫军用手指按住他的受伤创口,但血还是流出了他的指缝。疏月眼睛翻白,嘴唇翕动,不能说话,甚至也不能叫喊,只能发出一种湿乎乎像抽噎一样的声音。
幸好禁卫军紧紧抓住了蝌蚪,否则她也许会跑过去。在内心深处,蝌蚪很想跑过去,是完成复仇还是欣慰地看着他死去,她也不清楚。蝌蚪同时渴望这两者带来的愉悦。她想看着疏月的眼睛,看着他永永远远地离开人世。
但是蝌蚪终于还是动不了,而疏月也不会死。
那个贺兰家族的后天道医——给蝌蚪疗伤的那个,冲了过去,在疏月身边跪下来。她好像叫毕文,真是人如其名,又小巧又灵活。她弹了弹手指。“取出来,我能救他!”她叫道,“快取出来!”
卫衡岳放弃警戒任务,俯下身子,弯曲手指,从疏月的脖子里剜出一颗弩箭的箭头,上面还带着水灵族的血肉。疏月想要叫,却只发出了嗝血的声音。
后天道医皱起眉头,开始工作,用两只手覆盖住了疏月的伤口。她弯着身子,好像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蝌蚪所在的角度看不到她手下面的皮肤,但血止住了。原本差点儿杀死他的剑伤就这样愈合了。肌肉、血管、皮肤重新联结起来,恢复如初,连疤痕都没留下。留下的只有这记忆。
在长久的屏息等待之后,疏月慢慢地站了起来,两手燃起火苗,重新掌控了局势。他面前的桌子一下发热起来,被火焰中的力量和愤怒向后猛推,轰然落地,酒精燃烧的蓝色碎屑四处散落。其他东西也烧起来了,被疏月的愤怒——蝌蚪想,也许还有恐惧——点燃了。
只有卫一为胆敢在这种时候靠近疏月。
“大王,我们是否应将您疏散至——”
疏月目露凶光,转过身去。他头顶之上的吊灯火把爆裂开来,燃起了烈焰而非火星。“孤没有理由逃跑。”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大宴会厅一片狼藉,遍地是碎红木、倒塌的桌子,还有很多残缺不全的尸体。
介象上师也在其间。他惊恐地瘫倒在自己的座位上,眉心中了一箭。
蝌蚪倒是一点儿也不为此感到悲伤。他的法术令蝌蚪痛苦过。
水灵人们自然而然地先审讯了蝌蚪。现在蝌蚪早就已经习惯这些了,如果放任自己无事,蝌蚪倒是要怀疑起是不是还有什么更深的阴谋。
精疲力竭,情绪崩溃,蝌蚪倒在冰冷的石头地面上,这才被赵无极暂时放过。蝌蚪的呼吸十分费力,仿佛刚刚和谁比赛跑步了似的。她试着用意念让心跳正常下来,不再狂跳,好保住仅剩的一点儿尊严和知觉。冷家的官兵把镣铐重新锁好,拿走了钥匙。蝌蚪不禁瑟缩。这镣铐既是慰藉又是负担,既是屏障又是囚笼。
这次所有人都撤到了议政大厅——在这间圆形的屋子里,蝌蚪曾经目睹星颜为保护雀鹰队而自杀。这儿有更大的空间来审讯那些被抓住的暗杀者,或者说是这些内部的反叛。禁卫军们接受了上一次的教训,紧紧地抓住犯人,让他们一动也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