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公司灯火通明,但办公区域却不见人影,所有的员工都已下班。
成东风独自站在办公室门口,眼含深情,贪婪的望着这连绵成一片的工位。
比他来公司面试的时候扩充了一倍不止。
对于汇海财富,他既有打江山的功劳,也有守江山的苦劳。
但眼前的这一切如梦幻泡影,终将化为乌有。
颜艺坐在成东风办公室,此时已近九点,成东风在下班时特意嘱咐她先留下来,随着员工一个一个下班离去,颜艺终于丧失了耐心,她来到成东风的办公室继续漫无目的的等待。
成东风倚在门框上,感觉眼睛被灯光刺得有些酸痛,分泌出了一些泪水,泛起的点点泪光里倒映着办公室里的一切,亦真亦幻。他强行把自己从这种情绪中拉了回来,再丰沛的情感在现实面前也都是无用。
颜艺望着成东风的背影,不知成东风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他似乎想让颜艺感受到他的某种感情,然而颜艺并不想劳心劳神的去共情。
成东风踱回办公室,见颜艺坐得端端正正,眼观鼻鼻观心。但她应该已经着急下班了,早就换下了高跟鞋。
成东风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我有件事要先跟你说下。”
他的另一只手也搭上了颜艺的肩膀,仿佛从背后环抱着她。
颜艺点点头,等着成东风说下去。
“我出事儿是迟早的,我必须早做打算,凡事预则立,我不能等事到临头才去想办法。目前来看,律师跟我说的结果都不太好。所以,我在想,你得帮我跟老板沟通一下。”成东风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重点说什么?”颜艺问。颜艺不知成东风为何变得这么矫情,有事情就直说,非要先酝酿两三个小时的情绪。
“重点是刑期,我想让老板帮我找找人,不然我肯定是无期,如果能找关系把罪名定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那么我就能判十年。”
成东风紧紧握住颜艺的手,言辞恳切的说:“你得帮我。”
颜艺点点头。
成东风激动的把颜艺搂在怀里,“老板肯定能听你的意见,我们必须得平安落地啊,十年我能接受,我十年其他人才能判的更轻,你才能没事儿。”
不管成东风判了多少年,颜艺笃定自己是无罪的,但她并没有耐心跟成东风细致的讨论这件事儿。
成东风拉着颜艺的手,又唉声叹气了许久,时而深情看着颜艺,时而紧紧握住她的手。
颜艺已经失去了耐心,她心里在盘算着现在已经太晚了,不适合去健身,今晚到底要不要吃点放纵餐,念及此,她吸了吸腹部,衣服依旧宽松,再放纵一顿也没什么问题。
当她在偷偷研究吃什么的时候,成东风终于恢复正常了,他再次握住颜艺的手,手心里黏腻的汗让颜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她忍住了没有将手抽出来。
成东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颜艺脖子上闪耀的钻石项链,颜艺当即决定,这条项链最近再也不会有抛头露面的机会了。
颜艺离开的时候,成东风立在窗前,盯着窗外黑黢黢的屋顶出神。如果悲伤一定要用某种形式表现出来,以成东风的性格,很难不把它演绎的蹩脚。
颜艺驾车出了地下停车场,拨通了邢志斌的电话,言简意赅的说了成东风找律师咨询的事儿,他担心自己会被判无期,这与他刑期在十年以内的目标背离太远。公司暂时没有大问题,还能继续运营。咨询的哪位律师不清楚。
邢志斌的反应出奇的平静,只说了句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颜艺有些不明白邢志斌的反应为何这么平静,根据昨天赵嘉言透露的信息,基本上可以推断出成东风最近频繁的跟一位叫陈语的律师见面,这位律师给出的意见成东风非常看重,已经扰乱了他的心智。这时候邢志斌还不出手?
北海市没有夜生活,路边的各种商店只剩招牌微弱的反射着路灯的光,路上不要说行人了,就连车辆都很稀少。颜艺疾驰在回家的路上,她内心涌动的各种情绪经过几次按压后仍几欲喷薄而出,她不想吃放纵餐了,想喝酒。
北海市是一个新兴的海滨城市,绵延的海岸线限制了城市的发展,近几年正在大肆填海,填海区建了许多靠海的房子,但因为是北向靠海,所以无论海边这一块怎么发展,房价始终达不到第一梯队。但是这些房子却非常吸引像颜艺和成东风这样的新北海人,他们总觉得面朝大海就能春暖花开,更是自己新贵身份的象征。
颜艺拿了个垫子扔到院子里的椅子上,又回去拎出来一瓶酒和一个杯子。
微风携着大海的味道一遍一遍的吹拂着,周遭树影婆娑,颜艺痛饮一口,终于露出了笑容。
汇海财富要完了,她终于要解脱了。
只是黎明尚未到来,她需要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一段时间。希望成东风不要只顾伤心感怀,抓紧时间去自首,对大家都好。
颜艺虽然空腹大口喝酒,脑子却越来越清醒,她心想:我要帮助成东风赶紧下定决心。
成东风在公司枯坐到半夜。
刚开始他无比担心自己的刑期,无期啊,他正当年,最好的时光要在监狱里度过,不敢想。而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退休年龄了,想到这里,他感觉身体里的能量瞬间被抽空了,好像突然穿越到出狱时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状态中。
当他惊觉自己深陷想象的泥淖中时,又会马上拼尽全力把自己拉出来,安慰自己公司现在还好着呢,还能继续运营下去,雄心万丈的思考着接下来可以开辟新的业务,辉煌将永无止境。
然后,他的思绪又不受控制的去思考公司不可能是永动机,最终还是要负法律责任,他不抱法律会突然对这种行为不追究刑事责任的幻想,所以,最后又开始因为刑期的问题焦虑。
成东风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开始衰老,尽管身体还是年轻的,但是激素已经按照生理年龄开始作祟,他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忧思就是最好的证明。
成东风抄起外套,回家睡觉,提前想再多也没用,等着老板召唤吧。
杨大伟靠在车窗上,脸已经被玻璃挤压变形,嘴巴大张,涎水淌得正酣。成东风打开车门,坐进后座,没有惊醒沉睡中的杨大伟,成东风用力关上车门,杨大伟瞬间清醒。
“下班了老大,回家吗?”他的眼睛酸涩的尚不能完全睁开,大脑也并未清醒,脱口而出的话更像是一种肌肉记忆。
“回家。”成东风打开车窗,车内空气浑浊,隐约有些浊臭的味道混在杨大伟廉价的香水味中。
冷风让杨大伟终于从熟睡状态中清醒过来,载着成东风飞驰在夜色中。
难得,成东风回家后竟然一夜好眠,虽然只睡了四个多小时,但是睡眠质量极好,连梦都没做,一觉到天亮。
良好的睡眠让他暂别昨天的焦虑,蒋玉婷准备了早饭,儿子也乖乖的坐到饭桌边。
周末,早饭比平时晚了一些。成东风因为昨晚休息很好,情绪不错,并不急着去公司面对那些棘手的问题。
成东风吃完,蒋玉婷才从厨房忙完出来,也坐下准备吃饭,恰好成东风收到了颜艺的微信。
“八点,你定地方。”
成东风的表情马上变了,蒋玉婷偷偷瞄了一眼,看不清名字,但是从头像来看应该是颜艺。
她并不知道成东风是因为即将与邢志斌对谈而脸色有变,想当然的认为成东风是因为偷情而紧张的变了脸色,一声冷哼最终还是转化成了轻咳。
“走了。”成东风拎起蒋玉婷准备好的外套,跟儿子摆摆手。
成东风刚把门关上,蒋玉婷气得把筷子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摔,筷子落进装咸菜的小碟子里,又蹦跳着掉到地上。
多多不知道这是妈妈在发泄心中的怨气,倒觉得这双筷子摔落的很有意思,忍不住鼓掌大笑,倒把蒋玉婷搞得哭笑不得,心中的怒气也消了大半。
成东风想不出八点钟能找到什么适合谈话的地方,他正盘算着要不要在车上,恰好看到陈语发了一条朋友圈,是在沙滩上遛三胖的照片。
“陈律师,你那个茶舍营业不?”
陈语好像还在海边,发来的语音中隐约有海浪的声音传来,“正常现在是不营业的,你要用地方的话我可以把密码告诉你,你自己开锁就行。”
成东风开心的说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陈语发来了四位数的密码,成东风大步流星的走向已经停在楼下的车,对刚吃完早饭的杨大伟说:“今早我自己开。”
被抛弃的杨大伟在原地看着老板扬长而去,慢悠悠的往附近的地铁站溜达,“咱也感受下有钱人的生活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