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语带着与以往不同的心情与成东风合作。
如果没有何主任横插一脚，质疑陈语并强硬的要求陈语把案子交到所里给其他律师做，陈语对成东风这个案子可能不会有什么心态上的变化，会像往常一样恪守自己的原则，不该掺和的不掺和，不该说的不该问的一律当做不知道。
但她现在憋着劲儿要把这个案子做好，要给何永珍和那些道貌岸然的资深合伙人一记漂亮的回击，她必定会跟成东风精诚合作，在一定程度上包容成东风的小错误，不至于让任何不必要的争执被虎视眈眈的何永珍等人利用。
殊不知这正中何永珍等人的下怀。
成东风先到的茶舍，陈语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水烧好了，陈语一边儿摆茶具一边儿打趣道：“成总你颇具主人翁精神啊。”
成东风悠然的靠着椅背，“我这不是想在陈律师面前争取留下个好印象么。”
陈语主动拿出了她最喜欢的大雪山古树红茶，“成总要么说你能成大事儿呢，付了律师费之后反倒态度谦和起来了，上哪儿讲道理去。”
成东风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以前烦我是因为我态度不好吗？”
陈语说：“打住，咱们不回忆过去，只展望未来，你把这种状态继续保持下去就行。”
成东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要么说陈律师你是女中豪杰呢。”
陈语撇嘴一笑，不接他的话茬，认真的泡起茶来。成东风看着她把长袖往上撩起一些，露出的手腕上戴着的小巧精致的手表和一朵红色的小花手链，头顶射灯柔和的光正好打在她的身上，乌黑的头发散发着柔顺的光泽，成东风突然觉得这一套职业套装与她泡茶的动作之间竟然毫无违和感，这样的人应该在汇海财富的秘书办公室里更合适。
陈语把一杯茶放到成东风面前，“成总今天找我什么事儿？”
成东风想起赵嘉言的话，把冒冒失失不假思索的话头又咽了回去，他闻了闻茶香，轻轻呷了一口，香气随着温热的茶水慢慢流向身体最深处，这才开口回答陈语的问题，“我现在开始进入收监倒计时状态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得抓紧时间把案子的乱七八糟的事儿处理处理，你说呢，陈律师？”
陈语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提成东风能取保候审这件事儿的弯弯绕绕，虽然她特别好奇。
“确实要抓紧时间，你们公司体量又这么大。”陈语喝了口茶，问道：“成总，你有什么想法吗？或者说是要求？”
成东风把空杯子放下，示意陈语再给他续上，答道：“没有任何头绪，要求就是别涉嫌集资诈骗，不然的话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争取来的这一年的自由没有意义。”
陈语给成东风续上茶，又座上一壶水，“我这个人比较直接一些，我觉得律师跟当事人之间没必要整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我们之间绕来绕去的也没意义，主要是人家公检法的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所以，如果我说话太直接，您可千万别觉得冒犯。”
成东风忍不住哈哈大笑，“陈律师你嘴上说不要弯弯绕绕的，但是你却在用这么委婉的方式告诉我你脾气不好我要忍着点，对吧？”
陈语不理他，直接进入正题，“首先我们得制定一个如何解决问题的方案对不？”
成东风点头表示同意，这也是他聘请陈语的目的所在。
“那首先你就要把公司自成立以来的所有情况都要摸透，不然我们没有制定方案的事实基础。”陈语马上切换到工作模式，认真又严肃。
成东风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公司的具体情况我不了解，我也是后来接手的。”
陈语的表情直接告诉成东风她不信这一套说辞，成东风解释道：“真的，我没必要跟你撒谎，我当时接手的时候公司效益特别好，我光想着再创辉煌了。”
陈语不跟成东风在这件事儿上过多的纠缠，“那你抓紧时间回去清查一下，我得把你们公司的具体情况了解透了，我们才能进入下一步制定解决问题的方法。”
见成东风不回应，陈语又说：“你也必须要掌握公司的实际情况，因为整个过程既需要你参与又需要你把控，你如果不了解情况的话，这工作怎么推进？”
成东风犯了难，“我没有合适的理由突然对公司进行清查啊，再加上我刚取保候审出来，这么做肯定让员工人心惶惶，再走漏了风声出了什么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老板你不要胡思乱想，我问你都谁知道你去自首后又取保候审了？”陈语问。
成东风想了想，知道他具体情况的只有颜艺和赵嘉言，这两个人都是信得过的。
但成东风还是想了解陈语全部的计划，于是问道：“摸查清楚了公司的状况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陈语掰着手指头，说：“第一，把可能涉及到集资诈骗的给处理掉，抓紧时间全部都把钱还上。”
“那要是还不上呢？”成东风打断了陈语。
“你听我说第二条啊，第二列出公司的资产清单，优先清偿涉嫌集资诈骗这一部分。”
成东风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是用剩余的全部资产对其他投资人进行清偿，目前不敢跟你说达到多少比例才会安全。”
成东风细细思考了陈语的意见，“那要是资不抵债呢？”
陈语面色一沉，“成总，你跟我说过公司经营的非常好，资产肯定是能够清偿投资人的所有款项的。”
成东风狡黠的一笑以遮掩自己言语上的冒失，“我这不是考考你么，谁知道你时刻警醒，记忆力还那么好，真是天生做律师的料子。”
陈语并不买账，“成总，你是我的当事人，不是我的老师，没事儿就别考我了好吧？我这工作都挺累了，你就别再伤害我那点儿脑细胞了。”
陈语又跟成东风约法三章，“不要信口胡说，不要随意设计与案件无关的细节，我们只根据咱们自己这个案子的实际情况来制定策略。”
成东风撇撇嘴，“你比警察管的都严。”这句话让他又想起被留置那晚的绝望，心情不免也跟着沉重了几分。
“所以，你在清查的过程中还要把公司的资产搞清楚，最好能给我一份资产清单。”
见成东风没有明确的回应，陈语又强调了一遍不仅要查清楚公司的具体情况，还要资产清单。
成东风却还在纠结别的细节，问陈语：“你说清偿比例要达到多少才行？”
陈语现在可以借鉴的是陈达的案子，说：“我现在确实不清楚你们公司的体量，现在手上倒是有个可供借鉴的案子，但是跟你的公司比起来，他的体量就非常小了。这个案子清偿的比例约等于百分之百，在量刑上检察官充分考虑了这一情节。”
“他涉案金额多少？”成东风迫不及待的问。
“跟你不可同日而语。”陈语不想泄漏案件具体信息，更不想成东风参考这些根本没有参考意义的数额。
“判了多少年。”成东风又问。
陈语伸出一只手。
“五年？”
陈语点点头，成东风简直不敢相信，追问道：“过亿了没。”
陈语又点点头。
成东风满脸向往的问：“我如果清偿的比例高的话，能不能五年？”
陈语干脆的答道：“能。”
成东风不禁喜出望外，“真的啊？”
“你也涉案金额两个亿吗？”陈语反问道，成东风马上泄了气。
成东风一边儿喝茶一边儿细细思索陈语说的话，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人能全部清偿？”
作为实际经营者的成东风知道，在公司有能力清偿全部债务的情况下，实际控制人是没有理由会被捕的，投资人乐得拿高额收益，根本不会去报案，民不举官不究。难不成这个人背后也有高人指点，知道马上就要出台新的司法解释了？那他也把提前量打得太好了吧。
陈语解释道：“他的一部分资产在清偿时的估价比实际价格要高一些，这也是本案对他的量刑不能更低的一个原因。”这个情况陈语其实在之前就犹豫过要不要向成东风透露，但是成东风这个案子的投资人也要面临这个情况，所以提前说了也无所谓。
却不知这句话给了成东风无限启发。
成东风马上替这位素未谋面的难兄难弟喊冤：“投资人乐意就行了？怎么还能把这个作为量刑的参考条件呢。”
“不是投资人乐意，投资人是没得选，在血本无归和破烂资产之间只能选资产，聊胜于无吧。”陈语解释道。
成东风点了点头，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计较。
“你能不能预估出来你们公司大概的体量是多少？”陈语目光灼灼的盯着成东风。
成东风从陈语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她是不相信他连本公司大体的情况都不清楚，于是硬着头皮说：“几十个亿吧。”
“过五了吗？”
“左右。”
陈语和成东风都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