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语把茶舍的门反锁了，拉上遮阳帘，把手机调成静音，点上一根儿香，又找出最喜欢的茶具和茶叶，换了一把最舒服的椅子，她准备好好的看看颜艺给她的材料。
颜艺送来的材料少说有上千页，厚厚的一沓，用“汇海财富”的袋子装着。陈语把这一沓材料放在茶台干燥处，伴着香味和鸟鸣声，一点点翻阅着。
第一部分的材料显示汇海财富自成立以来每一任掌舵人都给自己任职期限内的理财产品起了名字，名字也是五花八门，有的叫“养老无忧”，有的叫“美好未来”……
最原始期间的合同虽然遗失了一部分，但目前公司在存的还有许多，绝大多数项目都已经两清了，有些是投资人赚到钱之后取回了本金不再投资，有些是公司出现了新的投资项目，投资人把钱投到了别的项目上。
这一部分其实就算是到此为止了，公安机关很难查清楚，公司只要把原始的记录销毁，再加上当时绝大数投资人都已经得到了清偿，且许多人都是用现金投资的，所以这一部分在犯罪数额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即便公检法检查将这一部分纳入到成东风的犯罪数额中，陈语也能通过辩护将这一部分数额拿掉——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证据是不够充足的，再加上没有实际危害。
陈语很快就找到了成东风说的可能涉嫌集资诈骗的那部分，实际数额在一个亿左右，而不是他说的几千万。
这一部分发生在第三任领导在任期间，陈语根据经验猜测这位领导艺高人胆大，在位期间疯狂敛财，因为这一部分绝大多数都是与投资人签了投资合同，但是钱都以现金的形式收上来的。
现金收款的一个目的就是资金流向很难查。
当然，也不排除这一任领导是来解决问题的，把之前积攒的债务换掉。这也是这类公司的生存之道：借旧换新。
接下来陈语发现了更大的窟窿，到现在成东风还在为这些投资还着高额利息，投资人似乎也安心接受这种每个月拿着银行高了许多利息的模式。
所以，成东风面临的问题远比他说的要严重的多。
这时候，陈语很好奇他到底积攒了什么资产。她从厚厚的一沓材料里翻出了一部分资产清单。
这一部分都是抵押给汇海金融的房屋，全国各地都有，主要集中在北海市，各个地段的。房屋都标示了所在位置、面积和抵押贷款的数额以及当时的评估价值。
房子多大的都有，小到四十年产权的公寓大到独栋别墅。
这些房子目前应该还是在押状态，至于是否进入到诉讼阶段或是有无查封，目前都没有载明，估计这次只是清查公司在存的所有资产，至于资产价值的变化还没来得及去调查。
陈语随意的翻着，一行一行的看着，这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地址，就在她和赵嘉言现在住的小区，房屋面积一百五十平左右，楼层适中，抵押时评估的价格为三万五一平，房屋总价值约为五百三十万左右。
陈语把这个信息记在了笔记本上，提醒自己后续关注一下房屋抵押设定的时间。
关于小区的房价她倒是清楚，北海市的房价前几年一直是上涨的趋势，他们的房子是赵嘉言买的，好像是有贷款。因为二人没有结婚，所以房子是赵嘉言的婚前财产，陈语没有过多的参与，只记得着赵嘉言说大概是三万左右的价格。
但是，两个房子所处的楼层、户型、面积都不一样，所以价格不同也是有可能的。
这两年房子的价格稍有回落，不到三万五一平了。
这时，陈语不禁想到一个问题，这些抵押物的价格有涨有落，成东风所谓的“缺口”到底是根据浮动前还是浮动后的价格计算出来的？
接下来的资产清单就是车辆了，陈语看了一眼，这个清单应该算是豪车的排列表了，甚至包含劳斯莱斯在内。
那么这些车都是什么状态呢？被汇海财富控制着还是被车主仍在使用着……
陈语看的很投入，只有在记录一些重要信息的时候才会停下来喝两口茶，或者吃两口水果，对外界和时间的流逝毫无知觉。
直到陈语再拿起电话记录“需要投资合同的明细和样本”才发现手机有很多未接来电和微信。
颜艺竟然给她打了这么多的语音电话，一定是有紧急的事情。
颜艺接电话的时候应该是在路上，“开庭啦？”
陈语连说不好意思，“看材料太投入，有什么急事吗？”
“我给你的材料太多了，后续成东风会给你有问题的那一部分材料，让你根据那些材料出方案，你说话和出方案的时候注意一点儿，不要把我卖了。”
陈语不明白为何成东风的态度突然有了转变，“他怎么改变了主意？”
“有人给他出主意。”
但是当陈语问是谁给成东风出主意的时候，颜艺却只让她自己回去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猜出来。
“你就放心大胆的猜。”
当陈语还想再要点有效信息的时候，颜艺说：“路上车太多了，我要看导航了，先不跟你说了。”
陈语把材料扔在那里，还是了无边际的猜测，这个人到底会是谁？与成东风相关的，她连周扬都想到了，但是如果周扬能在背后给他出主意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用周律师呢？难道是为了保护他，才出高额律师费让自己挡在最前面？
陈语摇摇头，也暂时否定了赵嘉言，因为赵嘉言在刑事上并不专业，这个她了解。
“何主任？”陈语最能想到的就是她，她虽然没有充足的经验，但是她背后的三位合伙人有。
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出面来做这个案子呢？
陈语不停的猜，何永珍是想做这个案子的，因为她当时为了夺走这个案子还专门着急几个相关律师开了会。
既然成东风能听从她的指挥，为什么不直接聘请她呢？
陈语觉得头疼，好好的一个案子怎么就非得掺杂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因素进来呢？
她拉开遮阳帘，天已经黑透了，她也渐渐感觉到饿，头昏昏沉沉的，这时候出去吃个饭正好。
陈语把手机调成震动的时候，正好成东风的电话打进来，“陈律师，给你送个材料。”
“什么材料？”陈语心想你动作还真是快。
“公司新整理出来的一部分材料，我大意了，真正的难题在这一堆资料里。”成东风撒起谎来毫无心理负担。
“我还有五分钟左右到茶舍。”
“你怎么知道我在茶舍。”
“你在茶舍？那太好了。”
陈语赶紧把那份材料整理好收起来，用茶舍的礼品袋又包了一层，塞进成东风没去过的那个包间的柜子里。
她欣然接受了成东风补送来的材料，故意不去拆穿成东风的谎言，成东风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材料是不是得看一段时间？”
陈语点点头，“把投资合同的所有样本都给我来一份，还有汇海金融的贷款材料和抵押材料，还有这些抵押物目前的状态。”
成东风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问道：“抵押物目前的状态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车是在谁手里？是否经过诉讼了，车辆有无其他查封，你跟周律师说他就能明白。”
陈语说完也有点惊讶，自己竟然直接认为这事儿应该周律师负责。
成东风反应很快，“周律师不一定能干明白，上次给你的材料就是他整理的，他的思维跟正常人不一样。”
陈语笑笑没说话。
陈语随便翻阅了一下成东风送来的材料，“我先抓紧时间看，有问题再跟你沟通。”
陈语在锁门的时候，突然对站在旁边的成东风说：“成总，你这么大的案子不考虑再请个律师吗？”
成东风一愣，“不考虑了，我相信你。”
陈语没再说话。
成东风把车开进地下车库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陈语的话。
她是在试探我吗还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他此刻迫切地想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