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的时候,成东风并没有什么反应,两个警察将几份材料放在桌上。
“你怎么不休息?”
成东风的身体毫无反应,只有眼球抖动了几下,看向两位警察。
成东风睁着眼睡着了,导致眼皮好像不会眨动了,他眼睛酸痛无比,眼球密布红血丝,衬得浅棕色的眼仁看上去极其诡异。
慢慢的,成东风的眼睛里分泌出眼泪,眼球突然复活了,在眼睛里不受控制的转了几圈后,眼皮终于能动了。他闭上眼睛,遍及整个眼睛的刺痛瞬间袭来,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
“签字吧。”
两个警察见多识广,经过留置的那些人一夜之间发生什么变化的都有,成东风这还不算是最吓人的。
“签什么字?”成东风发出的声音干哑刺耳,嗓子仿佛成了干裂的树皮,他自己和警察都被吓了一跳。
“取保候审通知书。”
这几个字就像扎进他心脏的肾上腺素,刺激着行将就木的成东风瞬间血气上涌,眼前一黑,差点昏倒。他活过来了,但他的脸麻木僵硬,已经挤不出一点表情。他抬起不受控制的胳膊,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
“辛苦两位警官了。”成东风已经说不出更漂亮的感谢的话了,他看着眼前的文书,上面的字他好像一个都不认得了。他拿笔,试了几次,手腕都不听指挥,一点儿也活动不了。他就那么使劲儿的握着笔,左手死死的按着抖如筛糠的右手。
终于,他写出了“成东风”三个字,看上去还不算是歪歪扭扭——为了让自己的字看上去跟笔录上的字差别不大,成东风调动全部精力让自己多等上几分钟。
一切手续签完,他才觉得后背在隐隐作痛。他轻轻动了动身体,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肉都好像脱离了这具躯体。
“过来拿东西吧。”
两位警察收好文书,率先出了门,那道敞开的门给了成东风足够多的动力。他站起身,咬牙跟上了警察的脚步。
来时,这条路仿佛直通办案区,三两步就走完了;回来时,每一步都仿佛在原地踏步,却能引起心脏濒死一般的狂跳,他像一条缺氧的鱼,大口呼吸仍无法获取足够的氧气,视力也随着摄氧量不足而降低。
成东风拿上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办案区,手机已经震的发热,成东风浑然不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身边经过多少人,衬衫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了,黏糊糊的贴在身上,束缚着成东风的身体。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坐进驾驶位的那一瞬间,成东风眼前一黑,随即无数红色的花火星星点点的在黑暗中炸开,成东风就这么闭着眼睛在黑暗中紧紧抓住方向盘,耐心的等待血液涌上四肢百骸后重新带来的光明。
终于,成东风恢复了一点儿意识,他脱掉外套,解开黏黏糊糊缠在身上的衬衫,凭着来时的记忆启动了车子。
一辆磨砂黑色的迈巴赫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马路。
在小区门口,他终于意识到手机的震动,是蒋玉婷。
“你到底在哪?大家找你都找疯了……”蒋玉婷的话还没说完,成东风就挂了电话,气得蒋玉婷对着电话大喊:“别他妈的让这些人来烦我!”
成东风迅速调转了车头驶离小区,他拿起依旧在不断震动的手机,未接来电有很多,他单手扶着方向盘,逐一翻看来电:邢志斌、何主任、颜艺、蒋玉婷、赵嘉言、杨大伟,还有公司的几个副总。他觉得脑子里隐约有个念头浮了上来,但因为昨晚一整夜的紧张失眠,现在大脑已经运转不起来了。
他看到驾驶位的车门上有一瓶红牛,大概是杨大伟的,他一股脑把一整瓶红牛灌进肚子里,静静等待它发挥作用,撑起自己废墟般的身体。
一直开了十多分钟,成东风到了北海壹号洗浴中心门口,他把车钥匙给了保安,给蒋玉婷打了个电话,“一个小时后给我送全套的衣服到北海壹号洗浴中心,不要告诉任何人。”
蒋玉婷还没来得及说话,成东风已经挂断了电话,她赶紧去衣柜里给成东风找衣服,西装、衬衫、内裤、袜子和皮鞋,她小心的把西服着衬衫挂在车后座,心里既欣喜又担忧,成东风肯定是遇到事儿了,他在遇到事儿的时候最信任的不是他身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而是他的妻子蒋玉婷。
蒋玉婷开着车向洗浴中心狂奔。
她身上挂着这些衣服,手里握着手机,在大厅里焦急的等待着。这时候,蒋玉婷的手机又开始震动,刚刚那些打探消息的人又卷土重来了。
蒋玉婷等得无比心焦,时间慢慢悠悠的过去了一个小时,成东风才晃晃悠悠的出来,让蒋玉婷把干净衣物给服务员拿进去。
成东风对着镜子穿好衣服,露出一个笑容,下面轮到他的表演了。
蒋玉婷看到成东风出来,直接奔向他,不顾服务员声嘶力竭的劝阻:“女士,不能进男浴区!不能穿鞋!”
她死死地抱住成东风,竟然觉得成东风瘦了,开始猜测成东风不知昨夜到底经历了什么磨难。她仰起头看着成东风,虽然他看上去精神不错,但眼球通红,满脸疲惫。
蒋玉婷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她埋头于成东风的胸前,准备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却被成东风挡住了:“别哭了,把我新换的衬衫弄脏了。”
成东风推开蒋玉婷,“我有点事儿,你是在这儿泡个澡还是回家?”
蒋玉婷哭着摇摇头,感动的眼泪一直在流,她觉得自己就像电视剧里那种能上战场的女侠,是他成东风危难时刻的救世主。
“找我的电话都不要接。”成东风嘱咐完,从保安手中接过车钥匙,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