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区法院斜对面,有七八家律师事务所,门面大小不一,牌匾颜色各异。周扬把自己的破车停在了马路对面,为此特意过了个车流量较大的马路。
他刚到门口,就有些后悔,玻璃上贴着两张A4纸,一张写着复印,另一张写着打字,他觉得这家有些上不了台面。
这哪像个正儿八经的律师所,倒像是个打字复印社。
刚进门,他就更加笃定这家不行。墙上贴着一个收款的二维码,二维码下面又是贴着一张A4纸:复印一元,打印两元。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张桌子,台式机后面躲着一个正在专心玩手机的大姐,侧面是一台打印机。
周扬杵在那儿,久久没人搭理。
“你好,我找王主任。”
那位大姐终于抬起了头,看了周扬一眼,“什么事儿?”
周扬不愿意跟她多说,冷冷的说道:“有事儿。”
大姐眉头一皱,嗓门提高了八度,嚷嚷道:“我问你什么事儿?你听不懂吗?你不说什么事儿我能随便让你见主任吗?主任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
周扬也不是没见过律所的主任,更大所的主任他也见过,虽然当时他面试没通过,但是人家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还没见哪个主任把自己吹嘘的见面还有门槛的,“我是律师,不是当事人。”
“你有病吧,律师怎么了?你听不懂我说话吗?就你这样还当律师?我问你有什么事儿?”大姐已经气得站起身了,把手机往桌上一扔。
“好好好,面试。”周扬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这人素质都写在脸上了。
“你早说不就完事了,磨磨唧唧。”大姐又坐下,嘴里絮絮叨叨的对周扬的为人和执业能力进行着惨无人道的批判,气得周扬几次想跟她理论一番,但又觉得自己恐怕不是他的对手而悻悻然闭了嘴。
“进去吧,右手边。”
周扬逃也似的从她的桌子边儿经过,生怕这位情绪极其不稳定的大姐因为他走路姿势不对再对他来一波儿谩骂。
大姐的身后是一条很窄的过道,因为一大部分被卫生间占用掉了。
穿过过道,是一个像客厅一样的大开间,但是被隔出了好多向房间,其中一间上边挂着一个牌子,写着“主任室”。
周扬整整衣服,敲响了房间门,里面传出一声懒洋洋的“请进”。
周扬刚一开门,一股浓郁的味道铺面而来,是霉味儿掺杂着剩菜剩饭的味道,这剩菜里应该还有辣椒。
堆在一把大椅子里的王主任六十多岁,男性,体型肥硕,鼻梁上挂着一副眼镜,正专心的盯着手机,周扬进来他也没舍得挪开视线。
周扬见他没什么反应,轻轻的拽开椅子坐下。
“嗯,先坐。”王主任说着才把视线从手机上一看,“周律师是吧?”
周扬点点头,局促的坐着。
“在哪个所执业?执业几年了?”王主任摘下眼镜,清清了嗓子。
“十年。”周扬故意忽略了在哪歌所执业这个问题,他不想被主任知道自己正在寻觅下家。
王主任点点头,挤出几层下巴,随后又问了周律师有没有案源、希望做授薪律师还是独立执业。所谓的授薪律师就是给律所干活,拿的固定工资或者提成的方式,所谓的独立职业就是自己有案源,挂靠在这个律所里,律所按照一定的比例提留律师的收入。
周律师心想如果我有案源,我还用巴巴的换到你这里?我在哪个所还不都是做自己的案子,你这儿难不成还比别的所有什么优势?肯定是做授薪律师,他期待的薪水肯定要比现在高一些,虽然心里没底,还是喊了个高价,“一万。”
王主任“噗嗤”一声笑了,周扬清楚的看到一些唾沫星子散落开来,不由的往后缩了缩身体。
“挂靠的话,男女都行,要说没有独立案源的话,我倾向于招个女律师,年轻的。”他看一眼周扬,又清了清嗓子,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正经一些,说:“年轻女性,去哪办事儿都方便,对吧?”
“对你妈,老流氓。”周扬在心里暗骂,既然没有合作的可能,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眼里流露出鄙夷之情。
王主任虽然老眼昏花,但是一下子就看出了周扬的鄙夷,心想你一个十年还没混出模样的落魄律师,你跟我装什么呢?轮得到你看不起我?
“你执业十年了,还没点案源,按照我的经验,你不适合吃这碗饭。”王律师一脸不悦,像个气鼓鼓的大蛤蟆,对周扬的执业能力大肆批判。
周扬律师无奈一笑,起身就走。走上马路,觉得眼睛被阳光刺得生疼,他揉了揉眼睛,想想自己刚刚硬生生憋回去的话,周扬打心底里佩服自己。
剩下的几个电话他也不准备打了,今日不宜面试。
他在马路边站了一会儿,看着车来车往,又回头看看那些沿着马路边一字排开的律所,也有好几家贴着招聘启事的,但周扬却不想再去尝试了。
此时接孩子尚早,他也不知道还能去哪,下意识的朝法院走去。
在保安尚未来得及询问他此行的目的时,他已经从外衣口袋里掏出律师证,亮给保安,保安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周扬越过第一道安检程序,直接进了法院的大厅,他亮了律师证,也没想好去哪儿,就说去立案庭。
过了安检,周律师就信步往立案庭走,立案庭里一堆人等着立案,有律师也有当事人,手里都捏着一张小小的号码牌。
周律师坐了一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是杂乱的,他都听到了,但什么也没听清。
二楼是民事审判庭,他晃晃悠悠的上了二楼,恰好有一群刚开完庭的人下楼,周律师让在边上,看着走在人群中的那位律师,和赵律师一样,仪表堂堂,走在人群中永远是最吸引人的那一个,随便一个陌生人都能看出来这人绝对是青年才俊事业有成。
周律师呆呆的站在墙边想着心思,陆陆续续的有律师经过,好像个个看上去都人生得意,只有他这么倒霉还挂相。
不对,这些人不像赵律师,赵嘉言不配作为成功年轻律师的典范,应该是跟陈语律师一样,他有种直觉,陈语律师比赵律师正直,是个好人。
四点,闹钟响了,他又失魂落魄的出了法院,该去接孩子了。
在路上,他强迫自己去想那些快活的事情,一会儿一定要让孩子见到一个快乐的爸爸,做律师可以失败可以徘徊不前,但是做父亲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