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宫主殿。
沈棠膝下是大理石浮雕，一汪池塘莲花盛放，花径分明，池水波纹纹路清晰，处处硌在皮肉骨头上，痛中带点痒最是折磨人。
自踏进殿内，沈棠步行自此就被刘太后喊停，再此浮雕处行礼，跪下后就没叫起，把人晾在一旁闭目小憩。
“可有怨言？”珠帘背后传来刘太后的声音。她坐于黑漆描金宝座上，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这会问话方睁开眼，隔着珠帘看向外头跪得笔挺的人。
“不敢。”沈棠声色浅淡，面上神色一如刚进殿时那般，绝不给人挑错的机会。
“不敢，而非不会，那便是有怨言。”刘太后偏望刁钻方向理解。
“您说的都对，说是就是吧。”沈棠半斤拨八两的回道。
刘太后虽年过五十，面上凭添的皱纹已难以遮掩，但她那双眼睛深炯敏锐，看人时给人锐利之感，那是母仪天下的威严所带来的震慑。她就用那双眼睛盯着沈棠。
“可知哀家为何召你前来？”
“太后心思沈棠不敢揣度。”沈棠未抬头去细看那位长宁宫之主，但一个年逾五旬的老人气息稳重，音色浑厚可见常年威仪，而那眼神带来的压迫亦是。
“是不敢，还是担心哀家抓住小毛病惩戒于你？”刘太后拔下指上护指套，用锦帕擦拭上头微蒙的宝石，“听说，西园在太清门与你起了矛盾？”
“太后明鉴，大公子辱我时点了辅国公府的名，放任胡言恐引旁人误会两家不合，故不得已而为之。”沈棠解释得中规中矩，将私怨转为两家之因。
“你若顾念两家情意，兵器图纸一事就该私下解决，可你闹得满城风雨，害箫吟名声扫地。”刘太后语气虽是闲话家常，但出口的字眼沉甸甸的，“经此一次箫吟也该明白自己尚有不足，该好好反省自身了。”
一个念头从沈棠脑海中划过，瞬间明白为何刘太后当众召见并用车辇接人的原因，的确并非找她麻烦。
“起来吧。”见人想通刘太后也觉得折腾够了，抬手做了个动作。
沈棠单手撑了下地，皮肉扯痛，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规规矩矩站好，站姿与常人无异。
这时四名奴婢捧着锦盒行至沈棠身边，里头装着双鸾点翠金步摇，金丝八宝攒珠钗，羊脂白玉镯和一身流云扶鸾裙，样样价值不菲。
“请沈五小姐换上。”奴婢开口。
沈棠目光只冷淡的扫过那些华美之物，安静未动。
“这是赏给你的。”刘太后将护指戴好，由刘掌事扶着穿过珠帘走出，打量那些赏赐颇为满意的点头，“箫吟与她娘一样，日子过得顺遂便忘了大局。她将来是要入主东宫的，皇城凶险，若无本事次次赢何来母仪天下之日？可到底是哀家往日纵容了些，竟养得这般不成气候。既然教不会便只能让她跌狠些，痛了自然会长进。”
沈棠已知晓刘太后的用意，深觉她这番行为妙得很。乍一听觉得深明大义，其实就是在说她是一枚棋子，继续对付沈箫吟是在帮她，而就此罢休会委屈自己——怎么做都憋屈。
“多谢太后好意，但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我不能收。”沈棠眉头皱得死死的，抿紧了唇瓣，赫然是副被利用的愤怒却强忍之态。
太后瞧着沈棠的表现，心中大概有了数，“哀家不强求，刘掌事送她到金蟾宫。”
“不必。”沈棠愤愤拒绝，福身告退，带着身怒意一瘸一拐地离开长宁宫。
长宁宫附近有处春生亭，沈棠腿痛进去休息。坐定后撩开裙子，卷起宽松的裤腿露出那斑斑淤痕。
“这老狐狸，明知待会坐席，故意让我跪伤腿。”沈棠不满地哼哼，双眸盯着腿上的青紫，见边缘颜色慢慢淡去，嘴角勾出抹冷笑——拿我当喂经验的小怪，可偏偏我是天材地宝，她沈箫吟没能耐吃下！
“沈五小姐。”陈雨曦一路找来见到亭子里的人缓步走近，站在凉亭外福了福身，“又见面了。”
“真是巧了，一天之内有幸见到陈小姐两次。”沈棠放下裤腿把裙摆理好，伸着腿坐直，问道：“你我如此有缘？”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陈雨曦笑容可意，从袖间掏出个小小的锦盒，“本来早该还你，可惜往日没机会碰面，今日原物奉还了。”
闻言沈棠心中隐隐猜测到里头是何物，当她打开锦盒发现里面那串藏有鲛人泪的珠串时，心中顿时起疑。
沈棠找出那枚鲛人泪，指尖细细摩挲。
“你不知我与慕钧做的约定？”沈棠问道。
“知道，但鲛人泪本属于你。救我非你所愿，我不想强人所难，才私自将它还给你。”陈雨曦说得中肯，看向沈棠的眼神带着点小心试探，“你恨钧哥哥吗？”
“陈小姐何不问是否恨你？”沈棠收下珠串把锦盒还回，借此逼近陈雨曦，眼见对方顿生警惕却是微微一笑，“一句悄悄话而已，你怕听吗？”
“青花，退下。”陈雨曦斥退紧张上前欲将沈棠推开的奴婢。
沈棠单手搭在陈雨曦肩膀上，脑袋凑近耳边，“真正的沈棠早在那日被害死了，若不恨你们，怎会有我的出现？”
沈棠退开，绕过那对主仆离开。
陈雨曦僵在原地，好半晌才从那阴冷的语气中回过神来。她走出凉亭捡起地上的香囊，紧紧握在手里，表情阴郁。
“小姐，您为何要叫鲛人泪还给她？”青花气急败坏道。
“她会制兵器，对钧哥哥的大计是天大的助力，我怎能让钧哥哥有后悔的机会？今日必须借此机会让他与沈棠再无可能，他日我才能成为慕王正妃。”陈雨曦深呼吸一口气，阴郁渐深。
她为慕钧付出全部，绝不允许他背叛她迎娶其他女子。
陈雨曦沉沉的目光看着手里的香囊，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个骇人的笑容，“你以为自己变聪明就是我的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