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缓缓吹过,屋子尖顶上滑下了几滴雨水,将将下过雨的地方落得很是唯美。
只是这样的景色并不能使人在任何的情况下都有好的心情。
整个沈府的格局都是属于小巧雅致的,并不多么宏伟。实际上玧柔早就想赐府了,只是宰相总是说不必,也说居住的地方够住就行,没有必要太过于追求外表的修饰,也没有必要在乎大小。
大了反而会遭人诟病,这也和他的为政之道本末倒置了。
听了这些话的玧柔脸蛋总是红彤彤的,还淡淡笑着。
每次沈遇只当是她听进去了,想要悔改了,所以为她之前所作所为感到羞愧万分。
而实际上玧柔是觉得正儿八经的沈遇太不像他了。
她说:“不然你来做皇帝吧?”
他惶恐的严肃起来,对她怒目而视。
“切勿胡说。”
案几前的沈遇回忆着一桩桩一件件,心思杂乱无比。
他好几次握住笔又烦躁的丢下,一会儿怪自己大逆不道,一会儿又怪她不学无术从不认真。许久,他又叹了一口气,曾几何时,他也是那样忠心不二的人。
头疼欲裂却又无可奈何。
敲门声响起,总算是暂时性的解救了他的思绪。
“父亲。”
进来的人却让沈遇更加烦躁了。
然而他这个以孝为先的长子却不能表露出任何的不快。
“嗯。”
沈老爷径直走进来,状似不经意的环视了沈遇的书房。
最后停在了案几前。
“宰相还在流连于这等诗情画意吗?”沈老爷的表情不大好看,似乎是对于这副展开的画卷很是不满。
作为宰相他该着重于政事。
沈遇看向那幅画,他惊觉那幅画正是那日玧柔来沈府时问他的那一幅。
已经不知不觉的看了很久了。
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闲时偶然赏玩而已。”
“希望你可以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沈遇低头沉默了。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我们失手了!”沈老爷突然提高音量。
“唯独她所乘坐的马车不见了,我们的人去了连影子都没见着,这个变故是我们没有算计到的,从昨晚到现在为父都没有合过眼,每一刻都在提心吊胆,这件事成则以,不成你我这一脉恐怕都要断了!”
看着越来越激动的父亲,沈遇只能想办法安抚。
“父亲不必担心,或许是马受了惊,跑丢了,派出去的人手增加了一倍,过不了多久就会把她带回来的。”
再怎么说都是很无力,毕竟人还是没有找到。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不希望她被找到。
哪怕她去了一个世外桃源,过着与从前一样无忧无虑而又衣食无忧的生活,那也很好了。
只是这样的幻想总是被无情的打破。
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在他旁边提醒他,这位女主子,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脾气暴躁任性妄为,偏偏还有精雕细琢的美貌。
一想到这里他的太阳穴就开始突突的跳,山贼一类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不停的划过。
更痛苦了。
沈老爷话锋一转,“回来了之后呢?宰相打算如何?”
心头猛地一顿。
是啊,这个问题是他始终无法解决的。
哪怕在国家大事上有谋有略。
哪怕权倾朝野。
这个问题,或许放在一个半月之前,还不算是问题。
可如今,却困着他的心。
就因为他这片刻的犹豫,沈老爷的怒火更甚了。
他的手掌一下子拍在了案几上,那幅画滑落在地。
沈遇的眼神便跟着那幅画,眼中流露出了疼惜之色。这是他哪怕抚摸一下都要迟疑自己的带着薄茧的手掌会不会将它划破。
“宰相竟然犹豫了!”
沈遇别过脸去,迫使自己移开了眼神,“还未发生之事,自然是说不清楚的。”
“好!”
“既然如此,为父就替你做这个决定了,即日便定下你同二公主的婚约,你也好收收心。”
沈遇不解的看着沈老爷,“那女帝的婚约呢?”
沈老爷忽然笑了,“为父自然有办法解了。”
二公主……
柔柔弱弱的身影跃然于眼前。
贤惠,知书达理,人也聪慧。
最重要的是善良,没有二心。
从前沈遇也是这么想的,二公主是沈家媳妇的不二人选。
“这件事先搁置吧,等找到了女帝再说。”
沈遇他居然拒绝了。
这是他第一次公然拒绝父亲的决断。
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只是一直都很尊敬,并且在其他的事情上也没有什么冲突,沈遇也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可今日,他却还是反驳了。
沈老爷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儿子是什么性格,他太了解了。
“再去审一审那两个丫头吧,尤其是那个安静的。”
牢房里的银朱既没吃过任何的食物,也没有喝水,嘴唇上的皮干裂,看着十分可怖。
她的肩膀上已经有了一片又一片的红印,生出了巨大的水泡,疼痛难忍,她却依旧咬牙坚持,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虽然未曾经历过,但这一次她死命的咬着嘴唇不松开,指甲无数次的刺进手中心中,提醒自己要神志清醒。
什么话不该说?她心里清楚的很。
带面具的人又出现了。
慢慢的走了过来。
银朱也抬起了头。
寻常的士兵自然不能让她多看一眼,可这人,显然是领头的。
不一样。
“说吧!”
男人又说话了。
还是那一句。
每一次的到来,都是这一句话。
让她说出女帝的下落。
“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银朱说的极其费力。
嗓子干的要冒烟,每发出一个音都火辣辣的痛。
“真的吗?”
面具男这次像是相信了她的话。
“那么,你知道她会去哪里吗?”
“她很少出宫,甚至从未去过那些不熟悉的地方,除了宫里,我想不出。”
面具男换了个舒服的动作,靠在后面的墙上。
“她也没有什么异常吗?”
银朱实在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只好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她也回答不了这些问题。
她心中无奈,也不知道他们找不见女帝,究竟是好还是坏。
找到了,不知是什么样的结局等着她,可若是找不到,她又去了哪里呢?饿了吃什么?又不识得路,什么都不会做……
想着想着,就只剩下了心酸。
“另一个……情况似乎不太好。”面具男正在告诉她半夏的情况。
银朱心头一顿,他为什么,要提起半夏?是有什么企图吗?
这想法一旦出现,就无法再停下来了。
“她怎么样?”
银朱声音都嘶哑了。
对于她来说,半夏和女帝大人一样的重要。
三人自小一同长大。
她与半夏,甚至比亲姐妹还要亲。
“都说了,她不太好。”
“放了她!”
面具男笑了。
审问犯人的时候,他最愿意见到犯人几经崩溃的样子,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他们最容易妥协。
先前一直不知道这宫女的软肋在哪里,他只是试探性的提了一下隔壁那宫女,没想到就被他发现了。
虽然变化很轻微,银朱已经努力的掩饰的很好了,可是他是什么人?常年审问关押在这里的人,他们的眼神,在吐露着什么样的信息,他看的一清二楚。
一个白纸似的宫女,哪怕城府深一些,对主人忠心些,也无法彻底的掩饰了眼中的神色。
这宫女说她不知道女帝的下落,他信。
不过这宫女的用处并不在这里。
面具男走了。
银朱心急如焚,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又不敢流露出太多情绪,怕被看穿了,这才会加速半夏被推入火坑。
“大哥大哥!隔壁关押的人怎么样了?”
略显清脆的嗓音在这暗牢里格格不入。
被叫大哥的人,就是那些守在牢里让人闻风丧胆的士兵。
他们就像木桩子一样,眼珠都不带动一下的。
半夏一边啃着碗里的肉骨头,一边还在追问。
她就是典型的吃了枣就忘了巴掌的人。
就在烙铁即将要落下的时候,他们突然停了手,还给半夏松绑了,又把她带回了牢房中,虽说环境不太好,却也不会让她饿着,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口。
刚开始半夏还疑神疑鬼的,怕他们下毒,但实在是抵不住饿。
一闭眼吃了之后,发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反而还吃饱了肚子。
渐渐的,她也不那么害怕了。
甚至觉得这里的人都是纸老虎。
于是也就大胆的同外边的守卫聊天了。
没过一会儿,牢房里又塞进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肉来。
这回半夏算是撑不住了,口水都要流一地了。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过来就要吃。
吃饱喝足后,还巧舌如簧的将守卫赞美了一番。
或许是没有见过这样傻的人,就连守卫都看不下去了。
他们很嫌弃的,瞥了她一眼,“姑娘,难道没有听说过在大牢里的最后一餐饭吃的很好吗?”
只是善意的提醒吧。
半夏立刻呆滞了。
她以为那只是皇宫天牢里的说法,没有想到在这种劫匪的地界,也会有这种说法?
顿时,刚吃下去的东西,在胃里就有些翻江倒海。
“你在开玩笑吗?”
半夏瞪着眼睛问了一句。
不过守卫再也没有回答了。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守卫一边一个给架了出去。
半夏一边挣扎,一边踢着腿,口中还不断的尖叫,怒吼。
不过这都是徒劳。
她那点力气,只能是九牛一毛。
还没走出两步去,半夏就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玧柔拖着裙摆坐在马车上走了许久,竟然发现了,有一户人家。
其实这时候她心中还是有些打鼓的。
万一又是那种奇怪的,专程用来迷惑人的呢?
先前就是这样的,晚上住进去,白天便没了踪影。
不过看眼前这茅草屋,倒还是像真实的。
毕竟上面还有炊烟。
上一回就没有。
她停下马车,将带着长拖尾的外裙扔在了马车里,又卸了头上的钗环,只穿一件中衣下车。
还好这婚服的中衣为了衬托外裙,并不太夸张。
眼前的小院儿很有生活气息,茅草屋被一圈栅栏围在中间,栅栏里边就算是这家人的院子。
院里种了不少的野花,都叫不上名字,却小小的很可爱。
院里支着一口大锅,锅旁边便是做饭的地方,玧柔还从未见过这样露天做饭,乍一看见觉得很新奇。
当她靠近了小院儿,正好有个老太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中还握着一把青色的菜。
没见过的,或许是野菜。
瞧着和善可亲,玧柔一下子就阴云散开了,她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向老太招了个手。
“大娘!”
包着头巾的老太向这边看。
顿时表情就凝固在了脸上,手中的菜也忘了扔进锅中,就那么像个石雕一般站在那里。
玧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了,老太才反应过来,还用手背揉了揉眼,大喊一声“娘呀!”
这是见着仙女了!
老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情急之下,把菜丢在了地上,又管不着这些了,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这,这可真是撞大运了!”
玧柔站在栅栏旁,“什么大运?”
“见到仙女,可不就是大运吗?”
老太一本正经的。
“哎呀,我是来借宿的,大娘您方便吗?”
玧柔声音清丽而媚人,无论男女听了都会被勾魂。
老太笑着给她开了门。
“快进来,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从她走进来开始,老太的两只眼睛从未离开过玧柔。
那是从上打量到下,连秀花鞋都不放过。
玧柔顺势递上一只金簪,“没带钱,拿着物件抵了,大概可以值些钱吧。若是不够,日后定会还的。”
老太手都抖了,“够了够了,肯定够了。”
“姑娘,你就跟着大家伙叫我万大娘好了。”
“姑娘是哪里人?”
“可曾婚配?”
“芳龄几许啊?”
“父母是做什么的?”
……
万大娘的问题很多,叽叽喳喳个不停。
玧柔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