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殊戎追了自己的酒葫芦回来,发髻上缠了好几串绿油油的爬山虎,翠绿的颜色衬的他一张因为紧急奔跑而红润的脸庞越发搞笑,他边跑边念咒,崇玉肤指尖的石矶闻咒解开,将崇玉肤里三层外三层的缚住了,混长的绷带之下只露出一张眼睛。
湿漉漉的石板路巷口尽头,有海浪的潮湿咸味将空气洗刷的极其新鲜,录擒郎红着脸,扭了扭身体道:“殊戎大人你·······绑错人了。”
神荼郁垒手忙脚乱的扯住石矶,随意拉扯却苦于撕扯不开,殊荣抱着臂站在远处,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看着脚下臃肿的二人,“跑,你再跑!崇玉肤你龟儿子!无耻至极!”
神荼手腕一翻,现出一枚小骨刺,拿着勾戳了那石矶好多下,石矶丝毫不动,反而缠的崇玉肤和录擒郎越紧了。
方才崇玉肤愕然的一瞬间,不觉的将眼前的录擒郎拉扯了一把,录擒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绕指柔的石矶缠了住,脚下一滑,却苦于四肢无法着地支撑,摔倒在地上的时候,觉得身下软软的,似乎有个肉垫子,并不疼痛。连他身上那股深海的清冽气味都灌入鼻中,录擒郎呵出的热气扑在崇玉肤面上,自高耸的领口流入冰冷的胸口,崇玉肤撇过头,与录擒郎四目相对。
慌乱的眼里眼里微微闪过一丝羞涩,随即也是将头撇开来。录擒郎掩饰道:“殊戎大人!是我啊!你缠错人了。”
殊戎从远处气愤跑来,见崇玉肤并没有机警,于是随即念了咒,也不管周围是谁,只顾着赶紧将崇玉肤抓住是好。
录擒郎一使劲挣扎,身体触碰到了某处,崇玉肤咬着牙瞪视着他,呵道:“别乱动!你蹭到我了!动什么动啊!能解开是咋的?”
录擒郎整个人完全的扑在崇玉肤的身躯之上,连一丁点都不沾地,他发觉身下坚硬的胸膛上肌肉横生,细细的腰身,腹下肋骨凸起,宽阔的胸膛上顶着两道明晃晃的锁骨横亘,白皙的面庞,脸侧的发丝上冷汗涔涔,一道清澈明媚的眸子瞪一眼殊荣,又气鼓鼓的瞪视一眼录擒郎,录擒郎不自觉的在那道目光撇过来时闪躲开来。
崇玉肤从未这样束手无策过,使劲的瞧着身边也是摊手的神荼郁垒,骂道:“殊荣,放开爷爷!还你石矶便是了!你再不放开,我喊元炁来,撕碎你这破练!”
殊戎单膝蹲下,毫无惧色,将崇玉肤盯上的三根毛扯住,“怕你怎的!你尽管喊,都是上古的大魔炼化的法器,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崇玉肤恨的咬牙切齿,直当当的扭动身躯,可除了将录擒郎顶撞起来再拉扯下去之外,并没有其他效果。
殊戎见脚下崇玉肤挣扎的累了,石矶却是无动于衷,终于收起了性子,念了句咒语,将石矶收了起来。
崇玉肤瞪着眼前的录擒郎,眉毛压的极低,心想石矶都解开了,你干嘛还抱胸趴在我身上?于是出声提醒他,“录郎,起来!”录擒郎却如突然醒悟过来一般,慌忙的起身,还顺带着在崇玉肤胸口拄了一把,他却不知道他直直的按在崇玉肤的心口之上,神官温热的体温在鬼仙身上的停留,会在那处留下淡淡的温暖痕迹,崇玉肤心头一热,把眸子压低了些。
他慢悠悠的起身,在神荼郁垒的搀扶下,将裤裆提起来,鞋带系好,冲着殊荣憋出一个笑意,下一秒就把殊戎按在地下,一只脚踩在殊戎的心口上。
殊戎被青苔地板撞得后脑勺疼:“崇玉肤!你!······”话没说完就被神荼的拳头将牙齿打掉了几个,郁垒还在后面狠狠的补了几脚。
半晌过后,殊戎虚弱的伸出一只手,指着站在一边的录擒郎说:“录大人!你好狠的心!怎么说呢······咳咳······我们都是天疆的同僚,你怎么也不拉他们一把,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揍我?”
录擒郎却高高的挂起自己,盯着自己的脚尖无奈的说:“方才殊戎大人缠人,也没理睬我不是。”
崇玉肤打完人,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把踩住殊戎的脚收回来,将发髻捋了捋,看着站在一边的录擒郎说:“录郎,方才可伤到你了?”
录擒郎急忙摇头,“并未,倒是崇郎你,方才我们倒地时,分明是我朝下的,你······”
崇玉肤走近他道:“我穿着你的混沌衣呢,不妨事。再说了,是我扯了你一把,你才倒的,合该我在下|面。”
录擒郎抬眸,崇玉肤三分真假的神色里,有一分真挚与他眼里的关怀重合,着实叫录擒郎无法招架。
正沉浸在他的深情款款中时,隔着墙那边谁家老妇喊了一嗓子,“迎紫姑~添灯喽~”,随即便是一大群孩童稚嫩的附和声,“迎紫姑~添灯喽~迎紫姑~逐鼠喽!”
录擒郎突觉腰间被一股大力揽了一把,低头去看脚边跑过去三两孩童,手里捏着几个红头的香烛自长巷这头跑到那头,回头时,近处便是一道凌厉的下颌线,侧颜上有一只淡淡的眸子,再往上看过去之后,满眼的天灯缓慢升起,将漆墨长夜点缀的温润暖人,自矮墙之上,尽是四方的明灯,四面勾画的红彩吊穗明珠皆是不同,金粉和了的黑墨在红纸之上书写了各种各样的美好祝愿,被清风托着,自万里长天的静谧黑夜飞向天边,点亮了海面与天堑。
崇玉肤见几个垂丸稚子捏着许愿香烛打打闹闹跑过来,若出声去提醒,录擒郎一慌乱势必后退去躲避,未免踩着人家孩子,于是干脆伸手搂他中段,也不用说话,方便了事。却忽然间身后光芒万丈,乃是一个极大的孔明灯隔着墙包裹着微微烛火在心,从自己身后飞起,随即便是千万只红橙霞光点了一片星星之火般,将无尽的黑夜燃烧的透彻,而放在录擒郎腰侧的那只手,也不觉停顿住了。
神荼仰着脖子,看尽了最后一盏灯,耳闻墙里墙外的热欢声笑语,问道:“紫姑是谁?这灯是给她放的吗?”
录擒郎道:“紫姑也叫戚姑,是天疆一位女神官。原来是管蚕桑占卜的,后来海边发了一场海鼠灾,她平定灾难功德无量,得渔民信仰无数,被升为谷神婆婆了。这灯,大抵是升给她的吧。”
殊戎却不屑道:“我要是海民,我便不给她升灯。”
崇玉肤微微愕然,“你不是与她交好?”
殊戎反唇相讥,“我还与你交好呢!”崇玉肤无语的收回了目光,眉头一挑,冲着录擒郎眨眼睛。
录擒郎此时才察觉到腰侧那只手的动静,急忙站的远了些,“殊戎大人,谷神婆婆的事,是怎么?”
殊戎向后退了一步,靠在潮湿的墙壁上,“水镇的方言,灯同丁,所以添灯也是添丁的意思,这逐鼠嘛,自然是为了纪念戚紫姑当年为民逐鼠的佳话。只是,在戚紫姑升任谷神婆婆之后,她就只专心的管天下粮油丰收,并不管水镇的鱼肉,你们可知这是为何?”
录擒郎也学着殊荣的样子,靠在墙壁上,微微垂了垂目光,“神官飞升后与飞升前必然身份不同,又事多劳累,难免会有疏忽的。”
殊戎十分不屑,继续追问:“那她出身水镇,怎么这里嫁鳏娶寡这一出枉顾人伦的把戏,她也视之不理?”
崇玉肤挑眉,十分惊讶,“这事你也知晓?”
殊戎翻了个白眼道:“你鬼王五年出一次鬼蜮,五年入一次人间,你都知晓,而我年年呆在苦境,我怎么会有不知晓的道理?”
崇玉肤将眉头皱起,微微不悦,“我是说,你知晓,怎么不管?”
殊戎冷笑了一声,“鬼蜮的鬼仙私自入苦境害人,小鬼王你怎么不管?婆罗的小门主经常假借鬼蜮的名义与天疆私相授受,你怎么不管?乌宿的嫁鳏娶寡害人的是你家鬼尊,你怎么不管?你是鬼王,你都管不了,我只是区区酒神,我怎么管的了?”
崇玉肤被说的无言以对,吹了吹鬓角的发须,少见的流露出无奈的表情,“我懒得管罢了。”
录擒郎听了半晌,早已经气的鼓起了腮帮子,但他生性温和,即便是生气至极,语气也是缓慢:“殊戎大人,即便你有所为难,也不该······包庇,无论是焚启天书或是暗加制止,都比你无动于衷,要好些。”
殊戎又冷笑一声,“你是老天官神封的神官,你不知我们飞升神官的难处。那戚紫姑飞升前在这乌宿受尽了委屈,我想是她心里有恨罢了。”
崇玉肤却挥挥手,“今日上元佳节,总说这些不愉快的做什么?我们也去点灯,录郎?”
录擒郎冲着他和煦一笑,四人撇下殊戎走开。
殊戎留在当地,将酒葫芦塞子扒开,遥遥冲着天疆一敬,“紫姑,敬你。”猛地灌了一大口的浮生白,依旧唱他的醒酒谣,“桃花山,桃花仙,桃花山里桃花仙,卖老婆,换酒钱,摘了桃花又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