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坐着的同事终于闻到了素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林医生身上，此刻正在熊熊燃烧的八卦。
熟门熟路的，林翼很快到了住院楼，他拨通电话：“喂，你在哪里？”
“你们住院楼收费处啊，刚交完钱。”顾念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双手把各种小票收起来，一股脑儿全塞进包里，耳边还夹杂着各种声音。
两个人都出在同一片嘈杂的环境里，林翼根本听不真切。只能凭自己的预判往这个方向走，总有这样的魔力，拥挤的人群中，恰好一眼就看到了她。
顾念正好抬头，心灵感应般，几米开外，目光刚好停留在林翼身上。
任周遭的人来来往往，他们两人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空气中的眼波暗潮汹涌，眼中皆是彼此。
顾念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视线还在他身上，他已经先一步有了动作，电话还没挂，就见他站在人群外，气质冷冽，随之冲顾念粲然一笑，反生极大的反差，耳边随听筒传来酥**麻的声音：“别动，我过来。”
顾念顿时怔住，人还挡在队伍和出口中间呢，却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还是旁边大爷热心地组织队伍，他冲顾念道：“姑娘，好了就让让啊，这都堵着了。”
“哦好好好。”嘴上硬的好好的，身体却比脑子慢了一步。
还是林翼挤进人群，冲大伙儿抱歉的笑笑，把顾念拉出来。
又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接过她的包，这会儿顾念倒是回过神来了，轻轻抬了抬手，算是拒绝，林翼识趣地没勉强，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包的确还背在顾念肩上，手腕却在林翼手里。她走在后面，试图甩甩手臂，想要挣脱，反被攥得更紧。
她低下头下去，不由自主的，看入神了。
顾念没见过几个外科医生的手，但是她想象中拿手术刀的手应该就是这样：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大抵总是拿笔拿刀，指腹上的老茧摩擦着她细腻的手腕。视线往上，微微使劲的手臂上显示出完美的肌肉线条，连着肱二头肌。
再往上，顾念不好意思了，把头转向其他方向。
越过人流，好不容易走到稍微空旷的地方，没等顾念开口，林翼便主动松开了。
他说：“周五奶奶生日，好多年没陪她过了，能不能陪我给奶奶挑件礼物，你挑的礼物，她很喜欢。”
得，都搬出奶奶了。林翼断定不会拒绝。何况是当面开口，还铺垫了那么长一段，果真如此，顾念没法拒绝。
当初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林奶奶是顾念见过的唯一一个长辈。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叫她印象深刻。那天，见着顾念的时候，她一直拉着她的手，家长里短的聊天，讲了好多林翼小时候的故事。老人身体不好，这么些年过去，也不知道现状如何。
林翼像是看透了顾念，知道她在想什么，按下电梯，有意无意的说：“奶奶这两年身体还不错。”
顾念恼，嘴硬道：“我只是在想要给奶奶选什么礼物。”
林翼毫无遮掩地大笑，还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
顾念一时语塞，百无聊赖的翻着手机，什么也没看进去。
正是下班时间，哪里都人挤人。两人就立在电梯口，门开了，等出来的人出来，林翼站在顾念后面，护着她进去了才走进去。
有认识林翼的护士正在电梯口，见林翼进来，热情地帮忙按电梯：“林医生，你要下楼吗？”
林翼微微颔首，礼貌道：“下楼，谢谢。”
顾念抬头看了眼两人，识相地不动声色的往里挪了挪。却被他灵敏的感知，随即又被抓住手腕，往他身边带。
尽管医院开着空调，但大热天的，跑来跑去，人身上仍不免有异味。其实顾念往里靠的瞬间就闻到了后面那人身上的汗臭味，刚要皱眉，就被林翼拉了回去。
反正顾念也不认识他们，既然他都不介意自己身边出现关系不明的的异性，那她就更无所谓了，顾鸵鸟干脆心安理得的继续享受着林翼身上散发的干爽舒心的味道了。
两人依次走出电梯，林翼问：“吃点什么？”
“都可以，我不挑食。”顾念回。
顾念没跟他客气，假意推脱什么，比如：可以先把礼物挑了，云云。
但她也确实不挑食。但如果林翼要带她去吃什么粥啊，面啊，她绝对不吃。这几天在戚女士的威逼利诱下，她吃的够多了，顾念正暗自腹诽。
说曹操，曹操到。
“喂，妈。”戚女士来电。
“我还有点事儿，晚饭不回来吃了。”
“办好了，没什么事儿。”
从顾念的回答中，不难推断出对方的问题。
“知道了，知道了，今天不加班，我会早点回来的。”
“拜拜。”顾念心有余悸地挂断电话，果然不能在背后非议别人。
通话结束，林翼问：“阿姨找你有事儿？”
顾念答：“奥，没事儿，就问问我手续办的怎么样。”
“哎，忘了问你，你怎么来的？”到了停车场，林翼突然发现两人可能会有两辆车。
“打车啊，我车今天限行。”
“那就好。”林翼点点头，坐进驾驶室。
顾念倒是纠结了一会儿，到底是坐哪个位置好。最终决定还是尊重一下司机，开门坐进了副驾驶。
林翼虽没说什么，但是把顾念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
踩下油门，车子很快开出了地下车库。开到医院门口，却不动了。每到这个时间点，城管交警总是一起出现。赶走马路上的商贩，维持道路交通秩序。
省第一人民医院位于城市的最中心，是往来东西南北的必经之路。一到上下班高峰期，就堵得水泄不通。林翼难得这个点就能下班，很少有亲历早晚高峰的体验，倒是忽略了这个重要现实。
他提议：“要不把车停回家，我们走路过去，很近的。”
顾念看了导航上这段路程都变成了紫红色，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得同意。
林翼转了方向盘朝小路开，两人都没想到，从大马路上赶出去的小商小贩会躲在这条小路里，车子已经开进去了，这会儿卡在中间不能进也不能出。
顾念帮着看右侧轮胎和路的距离，林翼关注另一边，两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气氛倒是史无前例的和谐。
饶是家属院再近，开出这条小路，尤其还得注意着不刮蹭到旁边的商贩，只能以龟速前进，顺利开到小区的时候，已经十多分钟以后了。
顾念打开车门下来，深吸了口气，不禁感慨：“真够惊心动魄的。”
“这会儿安全了，要不要原地歇歇。”林翼故意打趣。
“还不都是你，这么几步路，上下班开什么车。”顾念反击。
林翼撇了撇嘴，像是认真思考了，回答：“我上班时候早高峰还在人家梦里，下班时候晚高峰早收场了，早出晚归，不见天日。”
听上去就是半开玩笑，半卖惨的，声东击西，叫人满肚子话就这么咽回去了。
顾念内心郁闷啊：“要说嘴巴，自己修炼几辈子都追不上他。”
好女不跟男斗，她马上转换话题：“走吧，吃饭去。”
求人办事，还不得拿出点姿态来。林翼见好就收，立刻拿出了求人的态度，走上前带路，“步行最多10分钟。”
在吃这方面，林翼颇有研究，顾念对他百分之百信任。所以这会儿，顾念跟着林翼，虽然在几处暗暗的老小区里绕来绕去，也不疑有他。
“到了！”林翼在一家本帮菜小馆子面前站定，骄傲地向顾念炫耀。
这是一家藏在巷子里的小饭馆，小却不失精致。乍看，店门口的牌子并不起眼，如果仅是路过，绝不会注意到这是一家餐厅。但细细看下来，倒颇有味道。烟灰色的水泥墙面，屋顶是现在少见的砖瓦结构，现代和古典通过建筑，巧妙的融合在一起。
顾念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紧跟在林翼身后，随他进去。
里面就更是别有洞天，每一处都很有质感，颜色搭配的非常高级，尤其是藤编的座椅，是整个点睛之处，古色古香，应了整体的风格。
菜的味道已经不重要了，哪怕是喝碗白粥，顾念也对这里十分满意。
林翼了然笑笑，深藏功与名。
考虑到顾念肠胃炎初愈，林翼没参考她的意见，直接参照她几年前的饮食习惯，点了些清淡的菜品。
等菜的间隙，顾念忍不住问林翼：“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林翼没有故弄玄虚，答：“有天早上跑步经过这里，停下来看了看，光是外面的装修风格，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是啊，太特别了。”顾念难掩喜悦，真心的夸奖。
对各种细节都如此考究的餐厅，菜品自然不差。
顾念一吃到好吃的，就容易变身。
林翼看着对面坐着的女孩，已经吃到好吃得眯起眼睛。大概这几天清淡饮食真是把她憋惨了。虽不忍就这样叫停，但他理智尚存，及时的制止顾念，免得又复发。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老父亲，在哄着叛逆期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