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曹哥，我没理解。”我眨着眼问，“这个世界是你的妄境？”
“是的。”曹庶冷静下来，说话有条不紊：“我的原身还在岳阳山修行，后山的内室里。”
我脑子彻底乱了：“那，那坐在我面前的是你的魂魄，还是你的阳神？”
我身上就藏着黄九婴的阳神。
曹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我的问题，想了想问：“你做过梦吗?”
“当然做过。”我微微一笑。
曹庶道：“那么，梦里的你是魂魄，还是阳神，还是什么其他别的玩意儿？”
我愣了，张口结舌。
曹庶道：“我现在的情况就和做梦一样。我现在是在妄境里，一切都是幻觉，幻境。”
“那我呢？”我问。
曹庶沉默半晌，说道：“你，还有咖啡屋里的客人，还有两个服务员，都是妄境里产生的，都是我造出来的幻觉。”
我愣了愣，然后“哈，哈，哈”的三声怪笑。
那些人都在看我。
我环顾一周，“我们都不存在，都是你的梦？曹哥，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我指着自己的脑袋。
曹庶没有说话，拿起咖啡喝，叹了口气：“我就说嘛，说了之后会颠覆你的世界观。”
我低着头喝着咖啡，感觉着咖啡的热度，到唇舌的体感。我又暗暗捏了捏桌子，冰冷结实，哪里有一点像是幻境？
正沉默着，我突然想起和麻杆进老鳖山找常三娘的事。
我们在山洞里见到很多常三娘的前世，当时并不知道，只能进行猜测。我猜测这些前世都是常三娘的分身，而麻杆否定了这个推断。
我大概记得他的话，他说，一个人的分身脱离不了本身的认知。常三娘一个农村山里的老娘们，怎么可能造出极具唐朝风格的分身。
现在我想起这个推断，抬起头说：“曹哥，不对啊，不对。”
“怎么？”曹庶看我。
我说道：“你既然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你造出来的，是你的幻觉幻境。那么，这里的一切就不应该超出你的认知。”
曹庶皱眉：“怎么说？”
我绞尽脑汁说：“一个从来没见过手机的穷山沟村民，会不会做梦，梦见一部手机？”
曹庶很聪明，马上就明白了：“南人不梦马，北人不梦船？”
我有些疑惑，问什么意思。
曹庶道：“这时是古代梦相家留下来的话，说是南人，就是南方人，一辈子没见过北方跑马，不知道马这种动物，所以他们做梦不可能梦见马。北方人同理，也不会梦见船的存在。我们现在能梦到的东西，哪怕再稀奇古怪，都是我们认知内的东西再组合。”
我拍了拍手，“对！就是这个意思。”
我又想了想说：“难道你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过类似我这样的人？所以才组合成了我？”
曹庶摇摇头：“不是……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个妄境特别奇怪。你知道我的原身是哪个朝代的？”
我眨眨眼，“不是现代的，那么是哪个朝代的？”
“明朝。”曹庶说。
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张开大嘴，惊愕地说：“曹哥，你原本是明朝的一个小道士，为了修行，在后山闭关，进入妄境。然后在妄境里，进入了现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
“是的。”曹庶点点头：“就是这么一回事。按道理来说，修行人造妄，妄境以其人平常实事做底，就和做梦一样，在认知内展开世界。但是我入妄之后，发现自己‘穿越’了，进入了其后几百年的妄境。这里的科技，发展，人文，社会，思想……所有的一切我都没见过，极为新鲜。我在这里过了一百多年才慢慢摸透。”
“等等，什么意思，你永远不老在这里？”我问。
“不，恰恰相反，”曹庶说：“不但会老，还会死，过着平常人一样的生老病死。”
我完全想象不出，那是一种什么状态。
曹庶道：“我刚进入这个妄境的时候，年龄和我原身相等，是十七岁。我在这里，十七岁之前的情况一片空白，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家族，就是孤零零自己一个人来的。刚来到这里的第一世，我完全没想着破妄的事，而是在这里享用人间。我的修行次第没丢，法门仍在，可以随意在这里使用，没有顾忌，我很快就获得了巨大的财富。”
他舔舔嘴唇：“第一世我活到了八十岁，从二十岁开始财富自由，然后玩了六十年，享尽人间富贵。你能想到的享乐，我都享用过。”
我都听傻了。
“然后我就死了。”曹庶道：“死后，我来到了第二世，一睁眼自己还是从十七岁开始，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我又享乐了一辈子，因为这次更简单了，这一世我在上一世已经经历过了，什么人好，什么人坏，什么人会坑我，社会上会出现什么大事，怎么利用这些大事求利，我是一目了然。”
“游戏回档？”我说。
曹庶点点头：“是的，回档了。我很快积累财富，这次又是活到八十岁，享尽人间富贵，然后寿终正寝。紧接着我来到了第三世。”
“你厌烦了这种生活？”我说。
曹庶淡淡笑：“我厌烦的不是富贵，而是重复的生活。然后这次我选择了一条不同寻常的刺激路线。我在深山盗墓，我去公海捞沉船，去全世界最危险的洞窟探险，爬珠峰，玩各种极限运动，从万米高空跳伞。这些还不算什么，我参加国际组织，去最危险的战乱之地营救百姓，去园区解救被困的人，运送物资给最落后的部落……”
我竖起大拇指：“先生大义。”
“这一世我还是活到了八十岁。再一世睁开眼的时候，又回到了十七岁那一年。”曹庶说。
“然后呢？”我问。
“睁眼的那一刻，”曹庶说：“我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