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杀了？”我真的惊愕了。
曹庶“嗯”了一声：“因为我想破妄。从进到妄境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在妄境。先前那几世压根没想着破，反正早晚都能出去，莫不如好好享受享受。”
我笑了：“若是以前，我肯定会说这不是修行人该有的样子。但听完你的科普，我知道了，这叫真人境界。”
曹庶点点头，很认真：“如果心有欲望，强行压制，那不是真人，也不是修行。真正的修行心境是讲究内外通达，知道就是知道，做到就是做到。”
我想了想：“那不对吧。为什么和尚会有这么多戒律，不就是为了强行压制内心的邪恶吗？比如戒色戒嗔戒杀什么的。”
“因为在佛学体系里，没有妄境这个概念。”曹庶道：“为什么修道者有破妄一说，就因为你在妄境中可以肆意妄为。比如说你想吃猪肉，明知道吃这个不对，可就是想吃，佛家是给戒律，每天不要想猪肉，出这个念头就要自责，重新打坐重新念经。而我们道家的方法是，给你一个幻境，让你在里面吃到爆吃到爽，吃到吐。”
我喉头动了动：“如果我喜欢女人，就在妄境里泡妞泡到吐？”
“是，做个西门大官人都没人说你，也没人知道。”曹庶道：“自古师尊不问妄境。你是我的弟子，你经历什么样的妄境，你不说，我是不能问的。里面杀人放火登基称帝，那也是你自己的功课。感官刺激，早晚有腻的时候。”
他顿了顿，喝了口咖啡说：“女人……呵呵呵，你总有玩腻的时候。”
我无语。
曹庶觉得自己说的可能有点过分，便道：“世间的繁华，我经历太多，几世为人，全是世界数得上的富豪。除了没有享用到顶峰权力，人世间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我在妄境里已经待够了，记得自己的使命，终归是要从这个世界出去的。”
“然后你就选择自杀？”
曹庶点点头。
“然后失败了。”我说。
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
他如果破妄成功，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曹庶这个人，我们自然无法认识和见面，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
曹庶道：“是的，我失败了，自杀之后，一睁眼，又回到十七岁的起点。从那天开始，我就像换了一个人，对整个人世间的繁华富贵不感兴趣，甚至对于自身的修行法门都荒废了，只有一个念头，从这里出去。”
我没说话，静静听着。
曹庶感叹：“当你意识到身在囚牢的时候，囚牢的威力才发挥出来，就会感觉到逼仄和难受。”
“我的感受不像你这么强烈。”我说。
曹庶笑：“因为你没意识到囚牢的存在。”
“可是，你现在告诉我了，我也意识到了囚牢这个东西……”
还没说完，曹庶就打断：“你想象一个囚牢，和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囚犯，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探讨下去，继续道：“后来我用足足两世，也就是感知上的一百六十年时间，做了很多行动，只要能有助于破妄的，都做过。自杀，内观，大小周天，清醒梦，等等等。甚至有一年我去了一趟喜马拉雅，雪山深处拜访了一个闭洞修行的藏僧。学习了藏秘的七脉火轮法，还是没用，出不去。”
我没说话，静静听着，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曹庶的讲述中，他几乎把地球上能修的法门全都修了一遍。
他天生聪颖，本来就是奇才，加上有的是时间，一世一世轮回，永远不死。
这样的人不修成大道，都没天理了。
曹庶说着说着，长叹一口气：“所有的方法都用了，还是没办法。后来我用了一个邪修的办法。”
“什么？”我问。
“妄境中，再次入妄。”曹庶说。
我张大了嘴，都听傻了，还能有这样的操作。
曹庶道：“我是逼的没招了，死又不让死，只能用点邪修的法子。然后我就回去了。”
“真回去了？”我问。
曹庶摇摇头：“所谓的回去，也是个妄境。我在妄中妄里睁开眼睛，自己又回到后山，成为那个小道士。出关之后，重归门派，和师父，同门师兄弟在一起，但是渐渐的，我发现事情不对劲。”
他抹了一把脸说道：“最开始不对劲的是我师父，他有一年突然云游，回来之后闭关，再出关的时候性情大变。他把我们几个宗门的核心弟子叫在一起，说他不想修道成仙了，他想永远活在世间，一世一世轮回在红尘。”
他喉头动了动：“我当时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这不是我入妄时候的经历吗？然后师父说了他的计划，他这个肉身肯定不会永远跟随，总有衰老的那一天，天人都有五衰，更何况是他这样没修成真仙的。所以他要每一代都夺舍。”
“夺舍？”
“是的。”曹庶道：“反正也是妄境，我也就没什么顾忌了，都告诉你吧。我师父的计划是夺舍，每次换其他人的身体，这样可以一直活下去。”
我心头一震，突然想起一个人，黄九婴！
心中是重重疑虑，大脑一片混乱，不过出于谨慎，我没有把黄九婴的名字说出来。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不对了。”曹庶道：“师父的行为悖逆人伦，同门师兄弟也变得极为诡诈，我浑身不舒服。后来有一天，我找到师父，说他不应该夺舍，不应该祸害那些无辜人。然后师父他……”
“怎么？”我问。
“他把我夺舍了。”曹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