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烟凝香
娄乙2020-10-03 08:563,266

  云文载怎么养的儿子。

  沈谦的脑海里再次划过这个问题,他屈指轻敲了一下云临的额头,道:“慎思。”

  话音落下,两人皆是一怔。

  这动作太过亲昵了,云临攥紧了衣袖上的丝绦,缠在手指上。

  “走了。”

  沈谦转过身,留给云临一抹衣角。

  红叶悠悠落下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在溪水之上,水波里倒映出人影,云临看到了自己发红的耳根。

  出息。

  没出息的殿下亦步亦趋跟在沈谦身后,差点同手同脚了。

  虞居的建造遵循山势,外形布局堪称是奇形怪状,沈谦带着云临绕了许久才停下脚步,他叩响门环,接着推开了门。

  捧着坚果的松鼠被声音惊动,抱着松果蹭地蹿上了树洞,松树下的石桌上,一位老者道:“等老朽下完这局棋。”

  虞行川比云临想的还要苍老,内力高深者一般都驻颜有术,像他那个便宜师父,几十岁了依旧细皮嫩肉跟个小白脸一样。而虞行川却是实在实在的老年人,他面布皱纹,全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冠中,身形干瘦,脊背挺直,是个一眼能让人认为“年轻时绝对是个美男子”的严肃帅老头。

  嗯,说不定年轻时跟他对面那位乌衣青年一样。

  与虞行川一同下棋的大概就是原小姐口中的师兄了,着乌衣束长冠,面容清隽气质沉稳,跟虞行川面对面下棋好似其年轻翻版。

  云临咕哝:“虞家子弟?”

  沈谦道:“大成人,姓姜。”

  云临:“……”

  虞行川收徒是不是特别偏好这种跟他自己类似的,不苟言笑还喜欢板着脸?

  接连想错虞行川两个弟子身份后云临变得很消极,他无聊地看着树上捧着松果的大尾巴松鼠,对其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动物的警觉性好的出奇,这只松鼠顾不得没啃完的果子,三两下跑没了影子,剩下的半拉松果“吧嗒”掉在石桌上,撞歪了一片棋子。

  好好的棋局顿时毁得不成样子,虞行川收了手说:“这一局先到这里。”

  对面的弟子道了声“是”,开始着手复原棋局。

  虞行川转过身面对沈谦,他扶着白胡子问:“国巫大人来访,又有何事?”

  这个又字能说明很多问题,云临规规矩矩地站在沈谦身旁,漫无边际地散发着思维。

  “听闻陛下想请先生为帝师。”

  “老朽已经拒了。”

  “为何拒?陛下并非先帝。”

  虞行川说:“年迈昏聩,心有余力不足,老朽已到该颐养天年的岁数了。”

  这话不假,云临听他声音便觉肺气不足,脾胃虚弱,只是老人习惯停止脊梁说话,显得精神气好。

  “是吗?”沈谦眼也不眨地说瞎话,他道:“我看您老当益壮,教个学生不成问题。”

  云临终于意识到了沈谦带他来是做什么的了,他拧眉欲拒,虞行川却已开口。

  “你是为了他而来。”虞行川笃定地指向云临,老先生面容沧桑,声音嘶哑:“国巫这是要如何?老朽并非是将战乱之错归于无辜稚子之人,可陛下非如此,天下人亦非如此,今日你让他拜入老朽门下,是为救他还是为害他?”

  云临对虞行川说的这些都很明白,如若他拜入虞行川门下,皇位上的那位只会愈发恨他,接连牵累将他引介给虞行川的沈谦。

  云临看向沈谦,等待着沈谦的回答。

  沈谦坐在院中的假山上,散开的衣摆垂落铺盖着山石,上面落了两片红叶,他的手肘压在膝头,手中把玩着一把木扇。

  虞行川看清了那把扇子,瞳孔急骤收缩。

  “想在明昭护住一个人,我自己足以,”沈谦微微上挑了下嘴角,他连笑都是浅的,稍纵即逝好比昙花一现。沈谦将手中的折扇绕了个圈,不疾不徐说:“想让您收学生,也只是单纯地想让您教导他学问,并非是为虞公之名。”

  六国第一大儒的学生,国巫大人认为这只是个虚名,不值几个钱。

  院中消了人声,只余下那位乌衣弟子放下棋子的闷响,片刻后,此人开口说:“传道受业不必局限于师徒间,大人教导良多,不也非殿下先生?”

  后半句他是看向沈谦云临这边说的。

  虞公的两位弟子都是妙人,云临脸上露出了一抹浅笑,他道:“嘉山好景,免不了常来观赏。”

  ……也不知道来时还在想嘉山红叶平平无奇的人是谁。

  虞行川悠悠长叹,“您拿着那把扇子来,就算真让老朽大告天下收徒,老朽也无可奈何,看来我这院里,该多备些银淞茶了。”

  银淞是荒泽独产的一种珍稀茶种,多数都供应给了皇室,流落外国的可以用两计算。

  沈谦撑开扇子摩挲着扇骨,“好说,今日来还有一事,听闻南境朔州的州官是您老后来提拔的,当时我已离开南境三载,对这位州官不甚熟悉,故来请教一二。”

  云临看着虞行川疲惫无奈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谁。

  是虞行川这位被莫名其妙塞了个学生的老师,还是沐休时仍要为政务奔忙的沈谦。

  “屋外风大,大人随我进屋细说。”说罢,虞行川从石椅上起身,他行走时脚步蹒跚,走出两三步后转身看向云临拱了下手,“殿下日后若要常来,不如让劣徒带您四处走走。”

  云临无言,这是多怕他跟着进去听到什么。

  不过还是因为沈谦,他之前的那一段话说得太过了些,云临轻微地摇了下头,连他听着都觉沈谦对他太尽心了,不过应该只是沈谦故意做出的假象……

  “既然日后常来,那晚些走走也是行的。”沈谦收了折扇,顺手往云临怀中塞去,他道:“送你了。”

  云临:“……”

  指尖隔着衣料擦过胸膛,电光火石间似乎直接点在了心尖上,余下绵长的酸麻触感。云临借接扇子的机会伸手按在胸口,掌下心跳急促有力,如有鹿撞。云临用力按在胸口,想要将这声音按压下去。

  手中的折扇带有沈谦留下的体温,酥酥麻麻感染着与之接触到皮肤上,云临甚至闻到一股极淡的味道,好像是天霄楼侍女常用来熏衣的香,但不尽然,与他自己身上的不同,要更好闻一些,是……掺杂了松烟墨与檀木香的属于沈谦独有的味道。

  云临下意识退了两步,他忽然觉得这味道比毒药还要能迷乱心神。

  或许可以让三白去问问侍女,沈谦都用过哪些熏香。

  院子里僵持的氛围让云临退这两步破了,他收拾好心绪放缓呼吸,对沈谦扬了下手中的扇子,懒声说:“困得很,我在院里吹吹风。”

  沈谦起身,路过他身前时不咸不淡道:“辰时六刻起还困,给你找的剑术师父已经到了质子府,以后每日卯时三刻起练剑。”

  云临感觉自己刚刚心跳跳给狗了。

  虞行川与沈谦都进了内屋,空落的院子里又只剩下松针掉落的细微声响,云临低头看了一眼,坐在了方才沈谦坐过的那块儿山石上。

  落座时他伸手在石头上擦了一把,指腹上一尘不染——沈谦坐下前用内力将石头上的灰尘落叶震干净了。

  怪不得他成天穿白衣也不见脏,云临有点无语,他打开了手里的折扇,发现扇面上画的是红日沙洲。

  “这是师父的画作。”

  云临抬起头,看到那位乌衣青年对他晃了晃指尖夹着的棋子说:“手谈否?”

  “棋艺不精,就不献丑了。”云临嫌冷把扇子合上了,他拿扇柄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然后问:“姜家,大成南郡姜氏?”

  “殿下博闻识广,小生姜和,大成南郡姜家第四子。”

  南郡姜氏是大成国内不可小觑的门阀世家,百年基业历经三朝,家底深厚非常人可想。

  云临收回思绪,他看向姜和笑道:“我有一位先生是大成南郡人,听她说大成南郡姜氏族中子弟喜着乌衣,故有此一猜。”

  “殿下聪慧。”姜和继续维持着那张严肃认真的面孔夸赞云临,违和感极为严重。

  然后他道:“小生棋艺一般,与人对弈向来赢少输多,殿下真不与小生手谈一局?”

  云临将手里的扇子翻来绕去,这扇子在沈谦的袖子里待久了,上面松烟墨的味道尚有留存,闻着有点上头。

  “观棋可看人,这是虞公出了名的本事,虞公与人对弈一局可将对弈者心性评判八九,你是虞公的弟子,这一手观棋术,掌握几何?”

  姜和敛去了眼中的神色,他低垂着脸摆弄者棋局,声音很是淡定,“不及老师一二。”

  那就是会了,结合先生讲过的“姜家子弟低调谦虚,凡所言自身者,定少说了半数。”,这人估摸有虞公六分能耐。

  两个人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给对方下了一个初步判断:是个棘手的。

  姜和放弃了跟云临下棋的念头,问:“要四处走走吗?”

  云临说:“我先天不足,体虚多病,今日来已走不少路程。”

  姜和第一次见有人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懒得动,一时被这种逻辑惊住了,没接上话。

  他这一顿让云临抓住了机会,殿下道:“这一路来也不见端茶倒水的侍从,姜兄可知道去哪里喝水?”

  姜兄……姜和嘴角抽了下,这位殿下还真是出乎他所料地“平易近人”啊。

  “先生年岁大了,不喜吵闹,虞居中只有一位哑仆伺候,现在应该是在原师妹那里。殿下口渴的话可以随小生来厨房,有新鲜的梅子茶。”

  云临回想起遇见原家小姐时她身边的确有个佝偻的身影,啧,是防着她再次轻生的吧。

  起身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尘土,云临伸开折扇挡在脸前,打了个哈欠说:“劳烦姜兄带路了。”

继续阅读:盐茶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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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光强行拉我H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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