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贵女
娄乙2020-10-02 12:213,510

  《六国地志·明昭·名山》云:明昭青水以南,有山名嘉,二九红叶,灿若烟霞,似如幻境仙阁。

  世人只道嘉山红叶,殊不知嘉山最为要者有三,一为天霄楼,二为红叶,三为虞居。

  一者是明昭国巫居所,二者是观赏名景,这其三吗……

  “虞公?”云临低头思索片刻,费力地从脑中扒出来一个人,他边回忆问:“你是说在此隐居的是圣人遗风虞行川?”

  半刻钟前云临跟随沈谦从天霄楼下楼,刚下楼梯沈谦便告诉他这次上山的主要目的是去拜访一位隐居的先生,赏叶次之,而关于拜访人的提示是虞居。

  云临所能想到的、值得沈谦去拜访、跟“虞”字有关的人也就只有一位虞行川了。

  虞行川,这名字出名在五十年前,明昭淄州矣县人,十七岁时连中三元才绝霄城。二十岁时写《笃学赋》,并与当时的帝师右丞清谈,被其称赞有“圣人遗风”,此话一出天下皆惊,六国内无数儒学者纷纷拜访,皆自愧不如。更有甚者掩面而去,称其不配在虞行川面前展现面孔。

  直到现在,世人仍旧道:虞行川于儒一道登峰造极,无人能抵他十有一之才。

  这话是有些夸张,但也是对虞行川才学的印证。

  只是……

  “所以早先坊间传言虞先生十多年前便离开明昭的消息,其实是流言吗?”

  十多年前明昭上任皇帝继位,在皇位上没老实两年就展现出自己非凡的花天酒地、不务正业之能。他贪图享乐,爱好美色,强取豪夺且喜大功。虞行川一开始还能忍,苦口婆心地劝,没料到先帝嫌这个老头烦,一道圣旨把人关牢里了,差点上刑。

  虞行川在朝为官数十载,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为避结党,他不收门徒不与人交,朝中人多说他清高,被关入牢中也无亲人为他奔忙。

  最后竟是朝中对家在其中游走奔说将他救出,此事过后虞行川被贬离霄城,去了西北苦寒之地,其后三载先帝愈发荒淫无度,虞行川回朝述职,在宫门前痛哭流涕,随后乞骸骨离去,不知所踪。

  早些年云临还在荒泽,他的先生就曾惋惜道:“若有虞公在,明昭何至于此。”

  那问题就来了,昭泽之战后期形式全方面逆转,其中是否就有虞行川的帮助?

  “不算是,虞公年岁已老,也并不习武,致仕后便一直在嘉山隐居,远游只是世人臆想罢了。”沈谦走在云临身侧,淡声解释。

  虞行川五十年前出名,出名时已有二十,又“远游”十数载,现如今也是耄耋高龄,放在寻常人家都能道一声“老寿星”了。

  ……云临酸成了一缸陈年老醋。

  他这人不羡荣华富贵,不羡神仙眷侣,唯羡高寿之人,三白曾讽刺他说:若你当了皇帝,也定是整日里寻仙问道,想要长生不老的那种昏君。

  云临感觉自己很无辜,他只是单纯酸有人活得比他久身体比他健康而已,长命百岁什么的,他并不感兴趣。

  他怕活不长,更怕死不了。

  天霄楼的楼梯略窄,一人走绰绰有余,两人并肩而行就感到狭窄了许多,云临感受到手背侧布料的触感,心绪复杂。

  他记得上次随同沈谦下楼时,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

  全程只能看到一个冷漠的背影。

  他转过脸,看向身侧一直配合他步伐缓慢向下走的沈谦,眸光微闪。

  “要叫你的……随你来的医女吗?”

  十二层时,沈谦忽地道。

  云临看了眼长廊,他的视线直落向走廊尽头外的天光上,调笑说:“然后等她洗漱吃饭拖到午时才上山?国巫大人,何必如此勉强。”

  沈谦若想让三白跟去,就不会放任三白睡到日上三竿,早差人喊三白起床了。

  沈谦问:“你还记得自己之前说了什么吗?”

  殿下表示自己说过的话太多了,想不起来你说的那句。云临乖巧地看向沈谦,装傻。

  沈谦凉凉地扫了他一眼,继续下楼,这次他没刻意控制步伐,三两步就把云临落在了身后。

  云临:?

  这是不高兴了?只因为他忘了一句话?

  国巫大人居然还有这么任性的一面?

  云临受到了惊吓,随即他快步追上,在沈谦身后喊道:“等我一下,我错了,国巫大人?沈大人?沈谦?谦儿——”

  越喊越离谱了。

  沈谦忍无可忍,他转过身站在几阶楼梯下,罕有地仰视着云临。

  雪颜翠眸,清逸秀出,眼睛微弯着,正对他笑。

  沈谦将要出口的训诫倏地消失在了嗓中,他不自在地说:“慎言。”

  “知道知道,‘看透不说透’,我都记着呢。”云临讨饶说:“别生气。”

  沈谦感觉他这个语气跟哄骗楼里的侍女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殿下客气。”沈谦冷冰冰道。

  云临揉了揉太阳穴,难搞,他第一次遇到沈谦这样的人,相处起来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笨拙感。

  天霄楼下,轿夫已准备妥当。

  嘉山这一块儿地隶属于皇帝,又因天霄楼在此,四周有守军驻扎,寻常百姓在十里地外就要被拦下。

  故此能上山的只有霄城内地达官贵族,而当年云临的先生到嘉山赏叶也是想办法拿了公主府的牌子,才上的嘉山。

  枝叶搭连,连绵遍野,瑰丽如丹青泼洒,云临坐在轿上,手指拂过一片红叶,装作不经意说:“下山便不坐轿了吧。”

  “随意。”

  云临叹了口气,一腔热情让国巫大人浇成了冰疙瘩,他一手撑着脸颊望向山野,以目光追逐山雀解闷。

  无趣。

  在天霄楼上看嘉山觉得美不胜收,林壑尤美,置身其中却觉得不过是寻常景色,索然无味。

  云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荒泽有位第一美人,是京中舞馆的一名舞姬,有不少风流才子给她写诗画像,鼓吹是百年难遇的倾城色,回眸一笑千娇百媚艳盖京都。云临听了好奇,就给举办宫宴的官员递了信,让他把这位舞姬唤到宫中献舞。

  舞曲皆是用了心思的,那舞如月色流淌,叫无数人看痴了去。美人娇艳,着白衣,裙摆一转披上红纱,刹那间从月下清昙成了城中芍药。

  观赏之人都道名不虚传,称赞其美色,就连云文载都跑过来问云临说:“儿子你是不是看上她了?她比你岁数大太多了,等你能娶她的时候她已经老了。”

  师父附和道:“正所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云临便道:“我只是觉得她不够美,远不到诗文里写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有些失望。”

  他父皇说:“完了,我这辈子都找不到儿媳妇了,儿子,眼光不能这么高。”

  云临很想反驳自己并不是眼光高,但他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见了那么多人,的确找不到一个他觉得足够好看足够美的。

  说什么荒泽第一美人,连沈谦都比不过,殿下懒散地揪掉一片叶子,如此评价。

  等等,他为什么要拿一个连名字都没记住的舞姬跟沈谦比?

  云临蓦然一顿,身体僵成一只从窝里掉下去摔懵了的小鸟崽子,他偷偷抬眼去看沈谦的轿子,心说还好沈谦不会读心,不然的想法要是被沈谦知道,保准能一天都不搭理他。

  不过说来……沈谦的确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眉眼气韵皆似神来之笔,如若天人。

  这一路,殿下看了一眼山,看了一眼雾,剩下九十八眼都在看人。

  到山腰处的亭子后轿子停了,云临随沈谦下轿,兴许是刚在心里编排了一下国巫大人的“花容月貌”,殿下正心虚,嘴上老实了许多,他问:“直接进去吗?”

  “嗯。”

  山亭往上十阶台阶是一道倚着山的石门, 缠绕着山藤,过门后往林深处走,转弯便见一所宅院。

  院门上潇潇洒洒地落了一个字:虞

  云临看着那个字歪了下头,虞行川此人在传闻中是个老学究苦大仇深的形象,都说字如其人,莫不成这字是别人落的?

  沈谦推开了院门,云临跟在他的身后,看到了一处池塘,与池塘旁垂钓的人。

  却是个年轻女子,眉目清冷秀丽,额间贴有嫣红的花钿,身着青色对襟儒裙,看衣料首饰应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女子明显认识沈谦,她放下钓竿起身,对沈谦行礼,声音也如清泉叮咚,干净地很,“见过国巫大人。”

  沈谦看到她后蹙了下眉,他问:“先生可在?”

  “在后院跟师兄下棋。”女子说完就坐回来位置,她再次甩出鱼竿,拿起放在脚旁的书册。

  沈谦给了云临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然后往内院走去。

  在走出一段距离后,沈谦说:“她是原丞相的嫡女,原家大小姐。”

  云临了然点头,然后道:“我还以为她是虞公的后人,她是虞公的学生?”

  “不,”沈谦脸色古怪道:“她倾慕虞公。”

  云临:“……”

  殿下摸了摸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差了。

  云临质疑说:“你是不是想说仰慕。”

  沈谦说:“没错,倾慕、爱慕、倾心,是这个意思。”

  这位原小姐看着最多十八,她与虞公之前起码差了六十岁,以虞公的年纪,别说能当她爷爷了,太爷爷都能做了。

  云临恍恍惚惚:“一枝梨花压海棠?”

  “并非如此,虞公对亡妻忠贞无二,他与原相是忘年交,战乱时原相将妻女送到了虞居避难,不想原小姐倾佩虞公才学品性,言道非他不嫁。”

  云临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他想了想,憋出来一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而陛下打算给原小姐与应兆指婚,”沈谦其实很难理解门阀世家之间依靠婚姻维系的利益网络,他顿了顿继续说:“婚事是虞公与原相共同请的旨意 ,圣旨下来那天原小姐就上吊自杀了,被侍女救下后原相把她带到了这里备嫁。”

  虞居依山而建,院内道路曲折蜿蜒,想要走到后院着实需要一些时间。

  推开窄门,沈谦的声音淡漠无情,他道:“婚期在明年二月,届时你可以去看一下热闹。”

  云临感觉应兆头顶有点绿。

  “这些外人不知,”沈谦看了他一眼说:“告诉你是想你多些筹码,莫要多想。”

  云临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他问:“应小侯爷知否?”

  沈谦:“……”

  沈谦:“不知。”

  云临失望地“啧”了一声。

  沈谦道:“是我不知。”

  云临眼睛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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