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场 上
娄乙2021-01-12 15:483,175

  ——如果正启七年那场战争的结尾调换,远赴他乡的人成了沈谦,这个故事会发生什么变化?

  ***

  山河苍茫,残阳如血,远处雪岭笼着白雾,所见之处尽是残垣断壁。

  “此去一别,便是沧海桑田,”青年嗓音嘶哑,他臂膀上扎着黑纱,面容憔悴,“你要珍重。”

  另一人盘膝坐在马车前方的横木,膝上放着一把长剑,他的手抚在剑上,清丽的面孔上冷静淡然。

  “北出西关外,再无故人,谨让……我们会让你回来的。”

  这一年是荒泽正启十五年,断断续续打了七年的昭泽之战以荒泽大胜落下帷幕,明昭割四十七城,奉黄金万两,终得喘息。

  凌霄眼睛红得厉害,他紧紧攥手指,再说不出话。

  过往的年少轻狂通通化为刺入骨髓的长针,疼得让人喘不过气,他们输了,输得如此惨烈。

  钟老将军战死,钟周的腿受了重伤,御医说他可能再无法站起,那挽弓射鹰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苟延残喘,在病榻上消瘦沉寂。

  但荒泽还是没有放过他们,他们怨恨明昭的激烈反抗,用着杀人诛心的法子。要枭骑的首领,天霄楼的国巫,去荒泽的皇宫为质。

  活着是如此的痛苦,国破家亡,山河破碎。偏生过去那般美好,让凌霄日日夜夜一次又一次地回思。那些被烈阳晒过,暖到骨骼的光辉岁月,如一面铜镜,映出他如今不堪入目的丑陋模样。

  好话谁都能说出口,这一句承诺苍白无力,谁都清楚沈谦去荒泽会遭遇什么。

  那个国家的上层荒唐无度,谁能救得了他呢?

  沈谦擦干净长剑,他将剑收在剑鞘,平静道:“好,我尽力活着。”

  凌霄勉强挤出来一个笑。

  因割让北地四十七城的缘故,从霄城到荒泽的路途一下缩到很近,凌霄一身缟素,他伸手在沈谦肩膀上按了下,对他道:“万事小心。”

  沈谦安慰他道:“青鱼观与荒泽的璇玑宗出自一脉,谢容称他的师兄任皇子师,想来能说上话。”

  “那位三皇子的先生何其多,莫要安慰我了。”凌霄苦笑,“去吧。”

  来接沈谦的荒泽使臣名为方正,人如其名,一身端方正气。待沈谦并无傲慢之色,倒是让凌霄心中稍好受了些。

  不仅如此,荒泽甚至给沈谦带了个侍女来,一口地道的明昭官话,态度很是恭敬。

  “奴名白马,受主人命来侍奉大人。”看着有二十来岁的女子身形纤瘦,脊背挺直,手掌内有显眼的茧子。

  沈谦冷眼旁观,心想这人一点都不像能侍候人的,反而像是剑客。

  他不开口问,白马也不主动介绍自家主子是谁,但看她一路替沈谦挡下不怀好意的兵士,沈谦难免对她家主人产生了两分警惕。

  倒不是说他认为人心皆恶,只是身份如此,他委实信不过这个一脚能踹飞一个八尺大汉的女子。

  而且这姑娘有时候看他的目光古怪异常,常对着他的脸在信纸上写写画画,问便是主人好奇国巫在做什么,很难不让人觉得她家主人是个变态。

  除此之外白马都侍奉的很好,饭菜是特意聘请的荒泽厨子,衣物的样式仿照天霄楼,路上他多看一样的物品会在一个时辰内送上轿子。

  沈谦坐在软榻之上,怀疑自家不是去做人质,而是去……和亲。

  他按捺下内心古怪微妙的形容,不再探究荒泽的一草一木。

  时值八月,荒泽的秋意已至,这里不曾遭受战火的摧残,辽阔的荒原一览无遗。

  白马端上热茶,上等的银雾凇,只有荒泽皇宫和五大世家才能拿出来的好玩意儿。沈谦的视线从苍凉的荒原上收回,接过茶盏端在手中,他抬起眼睛道:“三太子近日身体还好?”

  如今在荒泽,能跟世家对着干的只有皇室,其中身份尊贵,叫世家需得暂避锋芒的,只有宫里那位——以及他最受宠的儿子,荒泽三殿下,人称三太子的云临,一个名扬九州的药罐子。

  荒泽皇室在六国之中是一朵奇葩,遗传偏头痛,短命,最夸张时曾五年里换了四任皇帝,导致皇权没落,被世家掣肘。最近三代逐渐恢复了些生机,又冒出几个寒门子弟,打破上品无寒门的限制。此次昭泽之战又立了大功,沈谦知道那个人,扶何,号称是荒泽的“虞行川”。

  黑衣左相,白衣右相。

  左相扶何,右相玉辛。

  一寒门一世家,并称为“荒泽双璧”,在不满而立之年,已入名相赋。

  ……这位左相,也能算有本事和世家对着干的之一。

  白马对沈谦眨了眨眼睛,她脸色有点尴尬,抬手在耳朵上捏了一下后道:“殿下最近身子骨还行。”

  沈谦继续看着她。

  白马吞吞吐吐道:“奴的确是三殿下的人,不知国巫大人知不知,天霄楼上一代和云皇有些许交集?”

  漏洞多到沈谦怀疑白马认定他智商有问题,他面无表情道:“是有救命之恩,但这恩是云皇对家师,应是我来报,怎么又到了三殿下那?”

  白马眼看糊弄不过去,身子一转从马车翻了下去,再也没出现在沈谦面前。

  沈谦;“……”玩脱了。

  从北海关到大都,车队一共行有二十日。

  白马向守城的士兵递了令牌,她一开始是十荒的人,在云临六岁时被十荒除名,成了三殿下身旁的侍女,算算也有十年了。

  很快,有人策马从大都内而来,那人手握圣旨,宣陛下令,命质子居西街沈府,闭门自守,无令不可擅自出入。

  宣旨的人语速极快,活似内容烫嘴,念完往白马手里一扔,翻身上马说:“带你们去西街。”

  白马将圣旨打开看了眼,又一脸麻木地给卷上了。

  她们家殿下的笔迹。

  陛下未免有些太纵着殿下了吧?圣旨玉玺是能拿去随便用的吗?

  沈谦扶了扶幂篱,黑纱下的面容略带困惑。

  这道圣旨……像是在护着他,闭门自守,无令不可擅自出“入”。

  他不得出,谁又不得入?

  西街远离世家聚集的地方,沈府隔壁那条街住着左相扶何,左相今年二十有七,自言一心向道,无心情爱之事,府中除了一老妪烧火做饭,连只猫都是公的。

  隔壁街其实就是前后院,属于在沈府吆喝一嗓子扶家能听到的距离,就算有人上门找事,沈谦也能在极端的时间内喊来人庇佑。

  院子不大,花树繁茂,紫藤的蔓缠了半个庭院。

  白马跟在沈谦身后,亦步亦趋,先前宣旨的青年也走在旁边,时不时抬眼扫一眼沈谦。

  沈谦从天霄楼带的甲十五等人也跟在后面,看清是这么个小院子,皆皱了皱眉。

  青年艾艾说:“前后左右的三四条街都是主子的产业,只有后面的宅院租给了左相,其他地方都打扫过了,可随意入住。”

  沈谦:“……”

  沈谦:“你们主子到底想做什么?”

  青年——也就是贺云,咳嗽了两声后,从牙缝中哼唧出一句“我们殿下……仰慕国巫久矣。”

  沈谦不自觉地握上剑鞘。

  白马踹了青年一脚,头疼地替她家殿下辩解说:“国巫骁勇,饶城之战大败三公,此一战声名大噪,殿下是欣赏国巫才学。”

  最开始的确是欣赏才学,鬼知道三殿下为什么会在去一趟北关后,从欣赏才学成了倾慕国巫本人。贺云这个憨子知道将倾慕改成仰慕,就不会再加上才学二字吗?

  贺云被踹的委屈,耷拉着眼,眼观鼻鼻观口,不再去看沈谦。

  白马又踹了他一脚说:“殿下怎么没来?”

  沈谦抱着剑,看他们做戏。

  “殿下病了,”贺云声音低微:“您又不是不知道。”

  白马拧着眉,转而对沈谦行了半礼道:“国巫先在此处安心住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属下。”

  看来他没猜错人,白马的主人确实是那位体弱多病的三殿下,沈谦瘦长的手指勾过剑穗,他斯条慢理道:“劳烦姑娘向殿下转告,说沈谦谢过他的好意,待殿下身体好转,沈谦必然登门道谢。”

  白马含糊地应了声。

  沈谦这一等就是一月有余,他所住的院子与隔壁打通,平日出行可从侧门走。有些看不惯他的人上了两次门,都叫十荒的人挡了回去,白马踩在门槛上,言语森凉,“国巫是陛下请回的客人,公子若有异议,先去宫中请道圣旨回来。”

  所以,在沈谦从外回来,看到紫藤树下坐着的人影时,只需得片刻就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少年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他皮肤是不健康的苍白,眼睛晃着光,像一汪碧水。而这双眼睛若是换成墨色,这张脸该有多熟悉?

  沈谦盯着他的脸,只觉一股子凉意从嗓间坠入胃袋。

  “好久不见。”少年弯下眉眼,缺少血色的嘴唇向上勾起,“一别数月,不知国巫大人还记得奴否?”

  四月前,昭泽之战结束,两国在北关进行谈判,荒泽那边来的人是扶何,他身边带了一个少年,清异秀出,芝兰玉树,见人三分笑,自称长微,是扶何的书童。

  长微年纪小,性格讨喜伶俐,几次与沈谦相遇也都表现得温和有礼。且曾道扶何为主和派,之所以会掺和进昭泽之战是不得已而为之。

  总之,沈谦对他有些好感。

  庭院寂静,甲十五等被云临带来的人拦在门外,白马端上热茶放于石桌上。

  “殿下好兴致。”沈谦无不刻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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