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花盛会
娄乙2020-11-14 20:523,307

  评花会的座位排次讲究很多,依照家世能力地位钱财,零零散散能总结出来十多条,而这些评判标准又相互混杂叠加,能将位次排好的兵部尚书大公子,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每个位置都有仙人阁的侍女候着,这些侍女多数年纪不大尚未长开,平日在仙人阁伺候各位姐儿,偶尔被招出去满足那些喜好此一口的老爷们,常看人眼色机灵得很,也就卯足了劲在这种场合卖乖,希望能遇到个人将自己赎出去。

  可惜今日拿到请帖的人都是大富大贵之家,出门带着的家仆少说有二人,所以仙人阁给准备的侍童成了摆设。

  唯有边角的这一桌不同,相貌只能算秀气的侍童目瞪口呆地看着嘴上不停的应兆和陈非,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这酒挺好喝的。”陈非说。

  自应兆被赶出家门,喝得就是街头酒肆几个铜板就能打一斤的粗酒,浑浊又粗劣,不够烈也不够味美,除了便宜一无是处。

  应兆晃了晃空酒壶,对一旁站着的的侍女吩咐说:“续满。”

  “就是太甜了些,像是给小姑娘喝的。”陈非自顾自评价着。

  应兆的右手握住酒壶微凉的细柄,沉思片刻说:“你去拿两个碗来。”

  侍女的表情彻底裂开了。

  “呵,小侯爷何必为难一个侍女?这孩子都要哭了。”

  云临拿着扇子从侧方绕过来,身旁是江枫渔和丁九。

  侍女确实年纪不大,脸嫩得很,个头也不高,一双眼睛溜圆,鼻翼两侧几点雀斑。她听到云临的话,下意识反驳道:“奴没有——”

  “嘘。”

  修长的手指挡在她的唇前,身后比她高上一大截的男子俯首在她耳旁轻笑,“小姑娘慎言。”

  侍女迷迷愣愣地看着江枫渔,被他揉了一下头顶后慌乱低下了脸。

  江枫渔站直身体,他望着应兆说:“许久未见,小侯爷狼狈不少。”

  应兆额角青筋直跳,他深吸一口气道:“江大人风采依旧。”

  这两人也是新仇旧恨逢面必掐,云临一路走来听江枫渔提了几句,多少年积累下的恩怨,见面不呛上两句都觉身心不适。

  不过这次江枫渔没打算说多少,毕竟是在别人攒的局上, 闹起来得罪人也不好看。

  云临不怕这些,他拿着扇子抵住下颔,与应兆说:“还真是巧,今日又见面了。”

  “是很巧,”应兆敷衍道:“殿下也来评花魁娘子啊。”

  云临点头道:“没想到小侯爷也来了,想来是人不可貌相。”话音落下他有意去看应兆腕上的黑绳,停顿片刻道:“忽地就想起了阿阮,若她在小侯爷还会来此吗?”

  应兆的神色一点点变得静穆,他身上那种傲气与躁意在一句话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云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雪天。

  “或许会带着她一起来,”应兆说:“她只是看着温婉贤淑,其实无法无天得很,若了无杂事,应是会伪装成男子一起跟来。”

  他的回答太正经,让在场的几人都有些怔愣。

  云临却笑,“那真好,你还记得她。”

  似乎是真惦记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好意,记着那一碗鱼汤,那一碟糕点,云临对原阮有种固执地在乎。

  他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对原阮的怀念与愧疚,让三白十分困惑,她将这件事摊开在明面上,然后问云临是否心悦原阮。云临没来得及说话,顾长意就拆穿了他说,“若那姑娘还活着,你看他是什么态度,不过是仗着人死了将那一点好夸大,可你用足够的利益与他交换,让他现在把原家姑娘从墓里挖出来鞭尸,他也是肯做的。”

  顾长意对云临的了解不可谓不深。

  无关乎情爱,云临对原阮更多是对她身不由己的怜悯与由己及人的悲怜,归根结底还是对自身的哀痛。

  谈及原阮,座上的两人都不对劲了起来,侍女瑟缩着身子,心想自己是不是知道了不该知晓的东西。

  院内的曲调陡然变了,从缠绵悱恻到苍凉激越只在一息之间,雅座上的人纷纷将视线投向台上。早先垂着的白幔拉开,一位怀抱琵琶面覆纱的女子坐在台中央,手指快速拨动着琴弦,词曲皆慷慨悲昂,是以八声甘州。

  评花会开始了。

  院中游走的众人落座,云临的看了看位于舞台正前方的座位,干脆坐在了应兆旁边的位置上。

  走过去太扎眼了,殿下揉了揉太阳穴,吩咐侍女过一会儿将他桌上的药拿来。

  应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江枫渔顺势坐在一旁,姿态自然又潇洒。陈非觑着他们,又看了看不言不语的应兆,想自己要不要站起来,他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选花魁是要用真金白银的,看似没有用的侍童们排上了用场,她们灵活地从手腕上挎着的花篮里拿出绢花,笑容可掬地问客人可要打赏姐儿?

  绢花红色百两,粉色五十两,白色十两。

  客人拿银子买后,这绢花是想在姐儿上台时砸到台上,还是想点名随后赠予,皆随客人意愿。

  应兆现在是个穷鬼,一年的俸禄才够一朵粉绢花,他心思也不在台上,上面是唱曲儿还是弹琴,他都没听进去,只顾着回想过往,神色消沉又落寞。

  陈非比他更穷,评花盛会开始前又喝了太多酒,没过多久就拉了侍童带他去如厕。

  云临看这些兴致缺缺,还是那句话,这么点花样殿下看不上眼,唯有开场时弹唱八声甘州的那位合他心意。只是问过侍童方得知唱开场曲儿的是仙人阁阁主的朋友,不卖身也不卖艺,是欠了阁主人情,要用一支曲子来还。

  侍童说这话时诚惶诚恐,生怕殿下不高兴把她们家楼阁给砸了。

  云临挥手让她退下,随后他只给了一个姑娘打赏,也是弹琴的,曲子谈不上好听不好听,反正人长得十分出挑。

  江枫渔频频侧目,顾忌着应兆在场没有开口说什么。

  “江大人还没有看上眼的?”云临低笑问他。

  江枫渔此次会赴宴也是因为云临会来,沈谦的信里交待过他看住云临,并隐晦提点云临不能近女色,一封信把江大人看得满头雾水,硬着头皮来了仙人阁找到云临,谨防殿下看上哪位姐儿与其春风一度。

  先前他正焦虑云临认定八声甘州要如何,只分了一丁点心思留在台上,与应兆一样,上一位下台的姐儿是唱曲儿还是跳舞,他根本记不得。

  “再看看。”江枫渔含混说着。

  十多个各有千秋的女子悉数登场过后,侍童们捧着花篮在雅座间来回穿梭,台前计数的粉面妇人提笔在红纸上写下数目,不多时便算出了花魁娘子的得主。

  是位个头略有些高挑的清丽女子,云临没注意过她,随口问:“她方才唱了什么曲儿?”

  桌上没一人能回答他,毕竟都没上心。

  侍童幽幽说:“如娘子是舞姬。”

  云临“呀”了一声说:“没注意。”

  前面台上花魁娘子出来谢恩客,她身姿柔软,一颦一笑皆是上等,云临看了会儿竟真品出了些许清纯与妩媚交杂的诱人来。

  他如此评判着,把江枫渔又吓住了。

  江枫渔提醒道:“今晚上台的姐儿多是清倌,不卖身。”

  云临不甚在意,他说:“入欢场没有不卖身的道理,清倌只能说买她们的人不够有钱有势。”

  江枫渔绝望地发现云临对此熟练的可怕,他头疼欲裂,干巴巴道:“殿下是看上了哪一个吗?”

  云临惊奇地看向他,他诧异问:“江大人怎会这么想?论貌美才情皆比不上我所见之人,更遑论我曾见过世间最绝色夺目者,区区仙人阁花魁娘子,也算不得什么。”

  “……”

  江枫渔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松口气,他追问说:“什么人间绝色叫殿下这般念念不忘,说来好叫下官见识见识。”

  “你见过,”云临弯起眉眼,温温柔柔地说着话,“银凤起兮高楼,定四方兮凌云。”

  要么说云临胆大包天,人间绝色一类的词汇敢眼也不眨地往沈谦身上用,江枫渔从他那一句话中推断出云临所说的人是谁后裂开了,他恍惚了许久重复问:“你说是谁?”

  “大人真要我直接说出名字?”

  江枫渔清醒过来,他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完压了压惊,一言难尽地看向云临说:“殿下认真的吗?”

  云临“啪”地打开折扇,这是当初沈谦送他到那一把,扇面是虞行川所绘,正面是嘉山背面是红枫,绘有嘉山的那一面上的边缘处有一座高楼,云临轻抚过扇面,侧过视线看向江枫渔说:“我这话不对吗?人间第一流,有何错处?”

  错是没错,但您为什么要在这种语境中提及,太奇怪了。江枫渔无力地看向云临,脸色分外精彩。

  有碍于国情民风,江枫渔并没有察觉云临的那点心思,倒是应兆神色古怪地扫了眼云临。

  台上花魁娘子谢过恩客,又跳了一支舞,舞罢散场,花魁娘子带上了兵部尚书大公子所赠的绢花,上了楼台。

  有人来找江枫渔约酒,说明日沐休,今夜可要好好放肆一把。

  江枫渔看向云临,问道:“殿下可要一同前往?”

  云临道了声好,接着转头去问应兆,“小侯爷去吗?刚还听你们说这里的酒不够畅快。”

  应兆打了个哈欠,拒绝了,“我们可没有沐休,明早还要去衙门当值,诸位大人自己去吧,应某不奉陪了。”说罢他拍了拍陈非的肩膀,想要离开。

  “小侯爷如今分家出走,自是瞧不上我们,罢了罢了。”请酒人阴阳怪气地说着话。

  应兆头也不回地拽着陈非大步离去。

  他踩碎了侍童不小心落下的绢花,一身肃杀气冲破了满庭胭脂色。

  琵琶声再起,这次奏得是寄远曲,像是在为他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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