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白脸有点疼。
开门的壬九已经和青年交上手了——他方才开门脖子差点撞剑上,然后这个人又把剑往前递去,明摆着来者不善。
青年用剑用的不太好,他自己也反应了过来,从后腰抽了把短刀出来。但他也没有放下剑,而是换到了左手,那个剑他拎在手里好像只是个挡门的,防着有人出去。
但很快萧木就劈开了门框,青年躲了一下,不然他的左臂可能会被砍断。
刀锋擦破了青年的肩膀,萧木对这个人没留一点情。
他是来找三白的,萧木想。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人,隔壁的屋子里跑出来几个人,他们看到青年后大惊,“少主!”
多打一变成了互殴,云临站在雅间里,癸十四护在他身边,三白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木筒,对准了青年。
极乐坊的人飞奔过来,他们快崩溃了,打架造假偷窃——他妈的四楼的贵客怎么又相互打起来了?!
三白打出的袖钉让青年打掉了,虽然他的眼睛根本没往这边看。三白挑了挑眉,好像猜到了青年的身份。
“宁非疑。”三白说。
极乐坊的侍从喊破了音,“宁少主!住手!”
萧木冷漠地用刀背砍上了宁非疑的脖颈。
他收了力,不然这一下可能会把宁非疑的颈椎骨敲断。
宁非疑头朝下倒在了地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响。
极乐坊的侍从脸色惨白,萧木道:“没死。”
引上云间的人慌忙扶起他们的少主,试完鼻息后松了口气。
他们表情很尴尬,宁非疑接到消息后就拎着剑出去了,一出门看到的情形就是他被围殴。
不会是找错了人吧?无忧馆的不都是大夫吗?大夫的武功一般好像都不怎么好。
三白转过脸,她用脚尖踢了踢烂了一半的门,咽了口口水。
萧木迟疑地问:“要赔银子吗?”
银子。
这个两字出现的一瞬间,云临开口了,他语气里写满了不悦,“极乐坊就是这么做生意的?随随便便透露客人的信息。”
极乐坊的侍从小脸惨白惨白的,他勉强道:“非常抱歉沈公子,我们——”
“啊!”
三白惊叫了一声,因为宁非疑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并抓住了她的裙子。
萧木下意识地挥刀出去,刀锋切割过宁非疑的手,让一旁架住宁非疑的人抽一口凉气。
“我挖开了他的墓,里面是空的,他在哪?”宁非疑目光急切,三白这才发现这个人清瘦地不像话。
但他话里的内容委实让人头皮发麻。
什么叫“挖开了他的墓”?
大师伯在易容成宁无愿玩假死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宁非疑有可能去挖坟吗?!
三白气得额角直跳,她往后拽自己的裙子,萧木的刀还压在宁非疑的手背上,这个清瘦又年轻的小鬼用力攥着她的裙子,他的手背向上鼓起,刀锋又深了一些,三白几乎能看到刀锋下隐约露出的白骨。
又来一个疯子!
三白恼羞成怒,她飞起一脚踹在宁非疑的胸口,但在这之前她伸手抬高了萧木的手腕。
宁非疑跌倒在地上。
“手不想要可以自己打折,不要弄脏我的裙子。”
她的语气冷漠又无情,云临的视线移动到三白藏在身后微微发颤的手上,叹气说:“即便告诉你宁无愿在哪,等你找到他,他还是会走的。”
“我不会让他走的。”宁非疑说。
云临怜悯地看着他,“你做不到。”
虽然殿下也有一颗关心上人小黑屋的心,但他确信这么做会导致心上人跟他闹掰老死不相往来。
更何况他没那个本事关人,被关还差不多。
宁非疑不说话了,他确实做不到,他在宁无愿面前就像是个小鬼,宁无愿可以毫不费力轻轻松松地离开他的辖制,轻而易举地在他的世界中失去踪迹。
手背上的伤口在疼,那个用大刀的人力气很大,交手时那把刀好像能劈开他的脊骨。
他拿不动那么重的刀,他的手筋被人挑断过,是宁无愿帮他接上的,他只有宁无愿。
宁非疑看向地上的短刀,他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被治好了,所以宁无愿走了。
“不是你还真砍自己的手啊?”三白又踹了一脚,这次她踹掉了宁非疑砍向自己手腕的那柄短刀。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宁非疑,问他:“你跟宁无愿在一起的时候就没让他给你治治脑子吗?”
四楼的人多了起来,辄先生也来了,他看着这场面有些发蒙。
这是打完了吗?
三白礼貌地抬起头问那两个搀扶着宁非疑的人,“我可以直接把他弄晕吗?”
引上云间的侍从迟疑了片刻,在宁非疑的挣扎中说:“多谢姑娘帮助。”
三白抽出了一根针,在宁非疑颈上扎了一针,长针下沁出一颗血珠,缓缓地滚落。
她说:“拔掉针后再过一个时辰就能醒了,把他带回去看大夫吧。”
“您就是大夫。”宁非疑的侍从说。
“我没有带药,即便带了也不会给他看,无忧馆的大夫都不会给他治病,宁无愿用他的首席令把他加进了禁止名单里。”
引上云间的人把宁非疑搬走了。
辄先生走过来,他看着三白,眉眼向下弯起,笑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多了个禁止名单?”
“我瞎说的。”三白皱了皱鼻子,她不喜欢宁非疑,或者说她对这种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都没好感。
宁无愿可真会往家捡人,三白腹诽着。
三白来之前被梅见晴提醒过小心宁非疑,她当时还在想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宁无愿逼到明昭,方才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是个脑子有病的。
辄先生笑,“这样,宁家的小子从小流落在山野,前两年才被宁楼主带回去,心性直接了些。”
三白无言,她假惺惺道:“辄先生说的是,某行走江湖二十余年也是第一次见这么直接的同龄人。”
辄先生:“……”这姑娘可真会损人。
“姑娘有所不知,这些年宁少主几乎把星州翻了个底朝天,宁楼主天天跟在后边挨家挨户赔礼道歉。”辄先生干脆也将问题推在宁非疑头上,他温声道:“今日之事是极乐坊的疏漏,其中私通者必定会彻查清楚,给诸位一个交代,赔礼会稍后送至雨霖铃,望姑娘海涵。”
三白见好就收道:“好,劳烦辄先生了。”她没再多说,怕辄先生会把天霄楼埋的探子一并揪出来。
从极乐坊出去,星州的街市人依旧多的夸张,酒馆茶楼爆满。
三白忽然问:“去无忧馆吗?”
云临蹙了下眉,他有些担心宁非疑再找上三白,想了想后道:“好。”
天霄楼的侍卫拦人一把好手,云临走在人群中也不觉得拥堵,三白比他稍稍落后半步,念叨着:“今天这事必须讹大师兄一笔,吓死我了。”
云临不紧不慢道:“是吗?我看你挺冷静的。”
三白摇了摇头,她后怕说:“哪有,还不是因为你带着人来了,要是今天你没来就只有我跟萧郎,说不定怎么样呢。”
萧木在一旁开口,声音低沉,“不怕,宁非疑学武不久,内劲不足力气欠缺。至于他带来的那几个人,不敢在极乐坊大打出手。”
三白嗔怪道:“那也不行,刀剑无眼,万一不小心伤着怎么办。”
云临咳嗽了几声,他幽幽道:“还没出嫁呢。”
“没办法,谁让少爷抠门,不给我嫁妆呢?”三白神采飞扬道:“先说好啊,嫁妆不能少。”
云临没好气道:“胳膊向外拐。”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三白的嫁妆他在四五年前就备好了,几年里也一直在往上加码。
或许是因为有疾的缘故,云临并不像丁一所想的那般是个难缠的大舅子,他甚至不会计较三白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只希望她别遇到负心郎,目前来看萧木还算不错。
家里小妹喜欢就行,殿下如是想。
无忧馆自大师伯离开去明昭后就关门了,只有两个药仆留守打扫,三白敲响门,只听到一声苍老年迈的嗓音,“主人家不在,不坐诊。”
“曹阿公,非是求医人。”
门被拉开了,头发花白的老人眯着眼上下打量三白,有些狐疑,“姑娘是?”
三白到星州后不怎么在外走动,出门也会做好易容,是张真·清秀·平凡·一眼就忘的路人脸,初来时辄先生来接他们,说快不认得三白了。她当时还没什么反应,回去后想明白立马翻了个白眼,易容成这样谁认得?又不是所有人都有她师父那种认人认骨相的认法。
三白摸出自己的令符,“别张扬。”
药仆是无忧馆的老人了,在三白师祖那一代就在这里了,看到令符后有些惊喜:“是三娘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都不知道。”
三白含混说:“是有些事,师父也回来了。”
“这个我们知道,先生说是要要跟妫乐先生学些蛊术。”曹阿公在一行人进来后关上了无忧馆的大门,老人略有些拘谨道:“也没准备茶水,姑娘先坐吧。”
三白笑笑说:“刚从极乐坊出来,阿公阿婆莫操劳,过来也是想看看你们,还有帮我拿些易容要弄的药草膏脂假皮,我给一位朋友修下脸。”三白说完拉过丁一的袖子让她坐下,她嘀嘀咕咕说:“现在想明白没?”
丁一又不会易容,她这张一路上越来越丑的脸出自谁手想都不用想。
“明白是明白了,但我这张脸本就见不得人。”丁一说。
她曾用真容在凌沁身边服侍过几年,当初被凌沁发现端倪假死脱身,隐居质子府,万不能露脸。
三白接过药水涂在她的脸上,随口道:“你可以离开明昭,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荒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