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人
娄乙2020-12-05 12:123,125

  船只在快行到渡口时,遇见了拦船的人,这些人自称是极乐坊的渡人,穿着统一制式的衣服,个个相貌出众见人三分笑。

  他们也不上船,只站在扁舟上问客从何处来,要做何事。

  三白踩在船舷上,扔去一个符牌道:“归家。”

  符牌是她的弟子令,刻有无忧馆的标识。

  无忧馆在星州地位极高,毕竟大家都爱动手打架,寻常有病都需得去无忧馆看,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夫,万一把大夫惹急了下点黑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要知道无忧馆以前的名声可不大好,跟这群过去杀人放火的大夫讲医者仁心,怎么看都像是脑子有问题。

  船下人笑说:“原是贵客,总算等到了。”

  三白有些摸不着头,小舟给他们让开了道路,船只行到了渡口,放下梯子。

  云临被抬下了船。

  他的瘸充满了不确定性,什么时候瘸什么时候不瘸,都要看体内的毒发作情况,比方说今日,下雨湿冷,寒症发作,便只能坐着。

  渡口有人来接他们,来人一袭红衣,衣摆被雨水打湿,洇成了深红。那人眉间垂下一滴红玉,衬得眉眼分外绮丽,好似一段放有红玉的白绸,他细细打量起三白的眉目,莞尔笑道:“姑娘数载未归,现快认不得了。”

  三白也认不得他,她今年二十有一,然这二十一年好像白活了一般,见人仍不太会说话。

  倒是萧木在上岸后站出来说:“有劳辄先生来迎。”

  三白:???

  云临:???

  这两人下船前还在谈辄先生如何如何,依照三白所说,二任辄先生现应有五六十岁,严谨笃学,怎么也不该是二十多岁、至多三十的俊俏青年模样。

  “姑娘不记得我了,”辄先生温声道:“不过也是,在下只在姑娘幼时与尔有一面之缘,记不得也正常。”

  “啊……”三白尴尬地应了声。

  辄先生打着红伞,笑笑说:“姑娘不必挂怀,某是八年前方继得‘辄先生’之名,姑娘少小离家,记不得我正常。渡胥先生与妫乐先生皆暂居极乐坊别院,姑娘请这边走。”

  偌大的渡口空荡荡的,岸边停泊的船只有那些小舟,皆漆着一枚红印。

  极乐。

  丁一颦起眉,她怎么感觉这个星州不太对劲。

  辄先生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轻描淡写道:“渡胥先生说病人的身份需得隐瞒,便让人清空了渡口的船只。”

  丁一微微攥紧了手指,视线下意识落在云临身上。

  殿下又戴上了幂篱,坐在轮椅上看不清脸,他声音嘶哑道:“余此来一为治病,二为埋葬先人,劳烦先生带路先去一处别地。”

  辄先生饶有兴趣地挑眉道:“先人是星州人士?”

  “然。”

  辄先生抚掌道:“善也,敢问公子尊名?”

  云临沉默片刻,语气里带笑说:“免贵姓沈,单字名让。”

  天霄楼参与伪造路引文书的几位都看了过去。

  说好的花让让呢?!

  辄先生请他们上了马车,三白说:“请先去一趟药田,依稀记得离此处不远。”

  无忧馆所谓的药田其实是一座山,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后才到地方,幼时的记忆模糊错乱,三白不得不承认,她离开这个地方太久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忘记,自己亲手种下药草的山田,实则离渡口很远。

  三白拎着裙子下马车,神色讪讪,不过她视线一转看见山下路口的牌子时,忽地笑了。她指着“闲人勿进 死伤不论”说道:“山里多毒虫毒草,一是养着自己用,二是防贼,没想到还是有不少外地人误入,师父就在各个路口立牌做警示。”

  可做了警示也没用,还是会有人闯入,这座山后山还有瘴气,每年阴差阳错折在山里做药肥的可不算少数。

  三白提起了一盏灯,烛膏燃烧起会散发出一种微冷的香,可以驱虫防毒,是她在知道云临要将柳停枫埋葬在药田后赶制的。

  山路不好走,云临又坐着轮椅,他完全是被人抬着上的山。

  路上云临看到了一些碑,三白说:“这些都是师门前辈的坟墓,不过大多是衣冠冢。”

  “停下吧,”云临道:“就在这颗海棠树下。”

  雨还在下,海棠树下泥泞不堪,辄先生一开始还想说下雨不易动土,但看云临的态度跟三白的脸色,想了想还是闭嘴了。

  奇怪。

  辄先生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看了一路也没搞清三白和这位“沈公子”的关系。

  雨天山路泥泞,行走和动土都不容易,这位“沈公子”一上岸就要掩埋先人尸骨,辄先生原本以为他对先人情深意重,现在看,倒像是摆脱烫手山芋。

  偏偏一身孝衣,连三白也是,辄先生捏着下巴,想云临的先人到底是无忧馆的那口人。

  无忧馆自古靠师徒传道,门下弟子虽然不少,却有很多因避祸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其实师承无忧馆,嫡系小辈现只有三白和宁无愿,能让三白也为其守孝的——

  辄先生想起了某个被逐出师门的人,而那个人刚巧不巧地,喜欢海棠。

  他曾提灯在夜间求医,上山入院,见一女子,白衣粉面,姿容绝伦,乃无忧馆小小师妹……柳停枫也。

  四月海棠花正开,细雨冲刷过枝头,打落花瓣,混杂于深褐色的泥土当中,失了颜色。

  侍卫们很快就挖好了坟坑,云临接过匣子放入泥土坑内,撒上了第一捧土。

  黑纱遮住了他的面孔,但是个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子毫不在意的气质。

  云临拿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泥土,微抬着下巴看侍卫们将匣子深埋。

  “沈公子不立碑吗?”辄先生问。

  云临随手将帕子扔下,他微嘲道:“为她立碑的人不应是我。”

  那便是不立了,辄先生遗憾说:“如此便快些下山吧,要去的庄子在另一座山上,雨天山路不大好走,过会儿天该晚了,更看不清路。”

  星州不大,云临看过地图,其中城镇规模大抵只比霄城大上一圈,若加上周围的群山,也只能比霄城外的三山十二城。

  辄先生将他们带去了山上的一处庄园内,山庄气流奇怪,入山便觉得冷,到庄园门口时三白已经开始发哆嗦了。

  然却有野桃花开遍山野,马车一入山路,便看粉霞遮天蔽日。

  辄先生笑说:“这山叫宝山,莫嫌弃它名俗气,只因里面先是有两处泉眼,一处冷泉一处温泉,冷热对立却同见一山,本就算稀奇,后又挖出了玉石洞,千年玉髓皆成,乃足珍贵。”

  玉石洞是要拿去养蛊的,三白静默片刻后试探问:“辄先生可知妫乐先生要拿这玉石洞做什么?”

  “渡胥先生直接向我讨走了这座山,约摸能猜出一些。”辄先生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们极乐坊在无忧馆欠的人情太多,多到只送一座宝山都不够。只是他虽然舍得这座宝山,却不忍看渡胥将他生生毁去。

  不过这么一想这位“沈公子”的身份就更加确定了,除了他师妹的儿子,渡胥能对一个外人这么上心?

  辄先生回想起昔年柳停枫在江湖中的名声与传闻,有些摸不着头绪,也没听说素姬嫁人生子了啊。

  不得不说荒泽世家掩饰太平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强,肮脏事做了不少,却都死死地压在冰面下,叫人窥探不得。

  ……也侧面说明天霄楼的探子有多离谱,这种丑闻都能挖出来。

  天霄楼此行跟来的一共有二十三人,都是楼内顶尖的好手,辄先生来接他们的马车不够,其中一些人愣是凭轻功追了上来。

  名为“雨霖铃”的庄子外呜啦啦来了一大帮人,辄先生推开门说:“庄子内的护院都是极乐坊的人,有十二人,我看你们带的人也不少,这便换上自己人吧。”

  这位沈公子带的侍卫吐息脚步皆不平凡,寻常的富家子弟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一流高手,甚至说一般的公侯都催使不动这么些高手。

  沈让,他到底是什么人。

  辄先生心中思量万千,绞尽脑汁也没在六国江湖朝廷找到这么一号人。

  假名?辄先生思索着,殊不知自己错过了最大的、能逮出云临身份的机会。

  山庄内渡胥得了信,脚步匆匆地赶出门,他一见云临脸色就变了,声音急促道:“腿怎么了?!”

  云临低头看了看自己腿,琢磨了一下说:“间歇瘫痪。”

  渡胥:“……”

  三白忙道:“是积毒入经络,经脉凝滞堵塞导致的。”

  渡胥大概明白了,他道:“下雨冷,都进屋说话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山庄。

  这处庄园好像无人修理花园,树木花卉都长得十分旺盛,粗壮的梧桐木上,一条白蟒缠绕在树干上,“嘶嘶嘶”吐着舌信。

  癸十四身体紧绷,拇指在佩剑上抵过,锋刃便映出了雨色。

  渡胥目不改视说:“妫乐养的蛊蛇,不会袭击人。”

  癸十四没有收回他的刀,他的脸颊被雨水淋湿了,身躯紧绷着,雨雾浸透了黑衣,勾勒出精瘦的肌肉轮廓。

  看着像死士,辄先生心中的疑惑又增加了,他一路将云临等人送至前厅,然后向渡胥告别。

  走时辄先生带上了极乐坊留守在雨霖铃的全部人手,从宝山下来,他挥手招来随从道:“你们去查一查沈让。”

继续阅读:幻觉与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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