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十八他们是来卖酒的,在渡口与买家商谈起买卖,沈谦和丁一要去在星州的据点,一行人分道扬镳。
云临被三白扯上了马车,没了沈谦在三白立刻张牙舞爪起来,她抓过云临的手腕,指腹压在他的脉搏上脸色阴沉,劈头盖脸一顿批:“风寒刚好?偏头痛发作几次了?就你这个身体不带医师到处乱跑,手上这条疤是怎么回事?现在还没消当时是砍到骨头了?你脖子——”
三白戛然而止,她胡乱一瞥以为云临是起红疹了,哪晓得仔细看去红痕上还带着些牙印,三白不是不通人事的纯情少女,没说完的话卡在嗓中梗得她肺管疼。
云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茫然问:“怎能了?”
三白面无表情,揪住他的衣领往上拉,云临被她扯得身体一晃,随即反应过来好笑道:“我还当你看到什么了。”
“恬不知耻!”三白恨恨地骂了一句,她拧着眉,“你是真死心塌地跟着他了。”
云临微歪了下头,眼中笑意浓重,他道:“你这话说得就像是婢子劝她家鬼迷心窍要跟穷书生私奔的小姐。”
三白冷笑说:“你还知道是让鬼迷了心窍。”
云临抚平被她揉皱的领子,“少动手动脚,快嫁人的姑娘了,矜持些。”
“医者面前无关男女。”三白的语气又冷又硬,漂亮的远山眉皱起,黛色匀称,是萧木一早帮她画的,她不解问道:“我不明白什么你会心悦沈谦,我看着你长大,对你的性情喜好勉强能说一句了如指掌。你自小就喜欢漂亮精致干净的东西,那种柔软无害能任你掌控的,对于心机深沉之人向来警惕戒备,莫不是真让人灌了迷魂药?”
“我这样的身体迷魂药灌上八百斤也不一定管用,”云临拿过桌子上放的橘子剥开,漫不经心道:“你也说了,柔软无害任由我掌控,阿猫阿狗鹦鹉幼兽,一只手就能掐死,别告诉我你会对这样的东西产生爱。柔弱地像菟丝花一样的生物,美则美矣,却算不得绝色,毫无灵魂可言。”
他喜欢过很多东西,但那些东西即便毁去他也不会感到太多的不舍与贪恋。
三白语塞,她泄气地一头栽倒在桌上,愤恨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讨厌死了你!我上辈子欠你的我是杀了你全家吗这辈子遇见你,迷魂药对你不管用对他总管用吧?我跟妫乐学了同心蛊,你要不要?他这辈子都会爱你成魔。”
云临手里的橘子没拿住,掉了一瓣在地上,他无言良久,把剩下的几瓣塞进三白嘴里,十分佩服。
这是什么鬼才才能想出来的法子。
三白把冰凉的橘子咬碎咽下,然后道:“别吃了,凉的很,回去给你烤着吃。我认真的,不用同心蛊用迷药也可以,我这里有十种以上的药能控制人的心神,就是不能一劳永逸,得长年累月地用着。”
云临哭笑不得,“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是也没给萧木用药,况且药也不能久用,要是很久了跟我一样产生抗性,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三白诡异地看着他,笃定说:“你刚刚心动了,不然为什么会思考药效能抵多久的事。”
云临:“……”
殿下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捡了个橘子,也不管剥没剥皮,直接就往三白嘴里塞。
三白嗖嗖两下缩到了马车的一角,她洋洋得意道:“我说中了吧,你也不敢保证沈谦会不会变心。我跟你不一样,如果我的心上人变心,我会放他离去,因为我爱他不忍他困在我身边受苦,虽有百般妒忌怨恨,但我情愿他好好的。你呢?你不会,你自己变心了你会在第一时间杀了他,这样你永远记着他,他就是你心中不可磨灭的白月光朱砂痣。如果他要是变心你也会杀了他,他喜欢上的那个人你能在他面前一刀一刀活活刮死,因为你心眼太小容不得瑕疵。我多兴庆沈谦出身天霄楼,自幼受束缚没遇见过其他什么人,不然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
心眼比针尖还小的殿下语气冷跟刚吃过冰一样,他凉飕飕道:“你可真了解我啊。”
三白“唉”了一声,一声三叹,“这么说来你二人在一起还是他更可怜些,可我这个人向来帮亲不帮理,只盼着他能一心一意地对你好。”
医者见惯生死,性情通透,她望着云临,眉间笼罩着一层忧虑,“我只是担心你执念太重易生变故,过刚易折,情深不受,慧极必伤,寻常人占一样就够苦了,你现在如此,怎能让我不忧心。”
马车行进城门,绕至深巷,深秋的残柳中,三白只听得轻飘飘地一句话,“可我心甘情愿。”
三白头开始疼了,她唉声叹气道:“拿你没办法。”
无忧馆悄然开张,渡胥和南柯回到了这里,大师伯看家中有人,干脆拎着行囊游历去了。宁无愿没回星州,他给三白寄了两封信后就从霄城离开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这个消息被三白鬼精地卖给了极乐坊,极乐坊又卖给了宁非疑,赚的银子八二分,是三白给自己备下的嫁妆底。
她不愿在与云临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转了话题,“我把宁非疑诳出星州了。”
云临一直在看车窗外的行人与飞鸟,他还记得那个挖心上人坟墓的青年,闻言转过脸,听三白说话。
“我卖了个假消息给极乐坊,再让极乐坊的人卖给他,”三白手里多的是无忧馆的信物,可以供她伪造出诸多“宁无愿在某地”的痕迹,她喝着热茶,尾指翘起,“我伪造了一封勒索信,信里写大师伯与他们有旧仇,现在宁无愿落在了他们手中。要大师伯过去偿命,不然就杀了宁无愿,那时候大师伯刚离开星州,宁非疑劫了信,没细查就匆匆去了北周。”
“北周。”云临神色古怪地念了遍,道:“宁无愿现就在北周,他离开明昭时说要去北周拜访一位老神医。”
三白脸上的笑当场没了,良久过后,她双手合十道:“希望人没事。”
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马车在无忧馆门前停下,渡胥在前屋为一位幼童看诊,幼童身后站着一位妇人。
“……是家中大娘从外带回来的,我看着跟苋菜很像,没多注意……是毒草吗?我家二郎……是,多谢先生。”
三白迈过门槛,视线瞥过桌上扔着的圆叶草,问道:“误食了红草?”
幼童恹恹团成一团,缩坐在椅中,莲藕般的手臂像是遭水烫过一般,红得令人心惊。
渡胥点头说:“已叫曹阿公煮了催吐的药,你去端过来。”
三白绕过屏风到了后面煎药的屋子。
云临则自来熟地坐到椅子上,他拎起桌上的茶壶,倒出一盏凉白开,啧一声后说:“师父,你这儿怎么连茶都没有。”
“忙。”渡胥简短道。
云临晃到到药柜中找出橘皮山楂枸杞,也不管比例,胡乱往茶壶中塞去,渡胥看得额角抽抽,他道:“山楂少放两块儿,也不怕酸。”
殿下依言去找了蜂蜜,他搅着茶粉,任由壶中热汽模糊着视野。
送走千恩万谢的病人后,渡胥关上了无忧馆的门,他转头看向云临说:“怎么在明昭耽误了那么久。”
三白没告诉渡胥云临去齐州的事,渡胥只当他当时是直接回了霄城,留了快三个月,他犹疑问:“我听闻有人说明昭的那位国巫出事了,可是因此事才晚归来的?”
岂止,他还是谋划方之一。
云临喝了口热茶,真假掺半地开始编,“是有这方面的原因,我回去的时间不巧,明昭皇帝意图陷害沈谦下狱,明昭朝堂正乱着,为了拿特赦回国的圣旨在霄城逗留了许久。”
渡胥皱着眉,他还记得云临惦念着沈谦的事,“明昭国巫现在是……”死了?
“哦,他被我救了。”云临面不改色编故事的能力优秀,糊弄人的话张口就来,“质子府过去是天霄楼的地盘,主院下面有联通天霄楼的密道,当时宫中派兵捉拿,沈谦一把火烧了天霄楼,然后从密道逃到质子府,现被我带到了星州。”
渡胥反应过来,他问:“这是你们事先谋划好的?”
不然哪能那般巧,尧羽卫刚到南城门,天霄楼就开始烧了。
云临承认说:“对,皇帝铁了心要杀他,没办法只能赶在皇帝下手之前玩一出诈死的戏码,保全势力脱离朝堂。我想着他去哪不是去,干脆威逼利诱带回荒泽好了。”
什么叫“干脆威逼利诱带回荒泽”?渡胥斥责道:“胡闹!世家最恨之人便是明昭国巫,昭泽之战中斩杀刘箬,犯了玉家的大忌讳,你将他带回荒泽,是在为了自己招仇。”
三白蹲在一旁的小火炉前烤橘子,她听完渡胥的话后符合道:“我就说沈谦是个麻烦。”
云临看着茶汤里自己的影子,蓦然轻笑出声,“师父不说我还没想到这茬,看来带一个沈谦回去还是有好处的,可以气一气玉辛。”
渡胥摇头道:“我不拦你,但你要小心沈谦,一个过去身居高位的人,你要他如何只做一个寻常百姓?”